作者:賈浩
我不是個能做大事的人,從小就沒立下什么大志向,只是稀里糊涂地往前走,不遂心時就跳一跳。比如開始覺得工科有飯吃就學了工;后來畫癮上來,便轉向了藝 術學院,學了國畫。選修國畫的原因是,中國人嘛,還是畫中國畫好。其實,我業余時喜歡的卻是油畫,國畫到很少問津,畢業后,一直到朝陽區文化館的十七年, 只是忙忙碌碌地畫,能畫畫就行。工作需要什么就畫什么,根本沒考慮什么藝術、風格等等。興趣來潮也搞過各種技法試驗,出發點也只是舊套套沒意思,玩兒點新 花活。就是調入北京畫院之事,也并非想在繪畫上要做出什么貢獻,有什么遠大目標。而是原單位的“氣候”不太適應我了,我想找一個僻靜之處畫畫。
到畫院以后,不知是年齡原因,還是環境的變化,使我感到自己完全是畫界的局外人,見到眾前輩和同輩們都伏案闖著自己的路,不禁使我手忙腳亂。過去那種悠 悠哉哉想畫什么就涂兩筆,今天水墨明天線描,已不適應“形勢”的需要。我這才開始認真冷靜地思考自己應該怎樣走。于是,我做了種種設想,同時向前輩們咨 詢,應怎樣畫,畫什么好。最后覺得自己喜歡大筆大墨,畫西藏題材可能更好。1979年與北京畫院同事王明明跑到甘南藏區畫了近一個月,(后來趕到的北京畫院同事邵飛和吳茜兩位女畫家,僅畫了一周便因身體不適而離開。王明明十 幾天之后離開)。不過,最后給我啟發的倒不是藏民的寬袍大袖,而是那里的天地打開了我心中的窗戶。只有人跡罕至的地方,才能讓人感覺到自然界的真面目;體 會到天、地、人的關系。后來的草原之行;三峽之游;千里海疆之旅,完全扭轉了我的著眼點。人在自然界里,既偉大又渺小。藝術家應像天上的星星那樣,俯瞰整 個地球。地球是一團氣,地上的一切都是流動的氣,氣就是生命。藝術應該反映傳遞這種氣的運動——一種藝術感覺。
大潑墨恰恰能體現氣的運動。1982年我畫了《回來》這幅畫。以半抽象的大潑墨形式表現往前奔去的牦牛群,題目叫《回來》,隱喻為大勢已去,回不來的意 思。此畫在當時就算膽子很大了,這種“一團墨添倆犄角就是!保旬嫀煾嫡Z)的畫,那時中國美術館很難見到。有的畫家說,能展出這種畫,領導也夠開明的 了。此畫優缺點并存。墨的流動,畫面氣韻還是不錯的,但我卻覺得這幅畫畫得太“花”了。墨色變化太多;整體感較差。這一年,又在中國美術館展出另一幅大畫 《血跡》,重蹈覆轍,毛病更加明顯,對我觸動很大。仔細分析起來,雖然有客觀因素,比如因為畫大,畫室不能觀察整體,加之毛筆太小等等,但主要原因還是自 己對筆墨造型時只注意了筆墨變化(當時我認為筆筆都應有變化),而忽視了全局效果的把握。這種毛病在其他畫上也有,因畫小不容易察覺,一直被忽略。
怎么克服呢?若用西洋明暗皴擦的素描法就很容易奏效,但我反對這種直用。因為這種方法有礙筆墨趣味的表達,有礙氣的流動。于是,我首先想到要降低水墨的 濃淡層次;二是改變形象的架構,汲取中國草書造型原理,重新造型,要減而再減,概括再概括,使其變成既是筆又是墨又是形。用人物畫試驗難度很大,于是我又 想到了馬。遂連續到內蒙古寫生,前幾年秋我去內蒙正好趕上到處在套馬,場面令人興奮,令人激動。多美的雄姿,多壯麗的場面,多好的點線面的運動,回來就進 行試驗,畫了一幅《套馬圖》,被文化部對外展覽公司選中到羅馬尼亞展覽。他們覺得有點意思,我卻感覺有點拖泥帶水,力度不夠。又畫了幾幅。一幅大畫《巴特 爾》參加了中日聯展,這幅畫上的馬,我把馬腿變成了兩個長點并脫離馬身,而以筆劃形式獨立存在了。當時就有人說“這恐怕不行”,我說試試。展出時此畫被英 國人買走。中國人有個毛病,外國人說好,那就不錯。于是,我的畫也就不錯起來。
現在很多收藏我的畫的人,大多要求表現套馬的,實際上我花在畫牛身上的精力,要比研究馬多,但人們還是喜歡我的馬。
把握契機抓住契機,也是很重要的。如果我所在的朝陽區文化館的形勢不變,我就不會到北京畫院;如果我沒有畫出兩幅“臭”畫,也就不可能下決心“痛改前 非”,改弦易轍,下大力氣創造新形式‘如果我沒到草原去,或者是去了沒碰上套馬,也許我的畫就不是現在這樣。當然還有很多如果……其實踏踏實實,勤勤懇懇 地去畫,去研究,去探索,老天不負苦心人,吃窩頭總還是不難的(說句笑話)。
1996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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