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臨敦煌隋代觀音像

觀音菩薩梵名為Avalokiteśvara，又稱作觀世音、光世音、觀自在等。《法華經(jīng)•普門品》是觀音菩薩信仰的根本經(jīng)典，對中國人來說觀音菩薩尋聲救苦，化現(xiàn)為三十三種不同的形貌，來度化眾生。觀音菩薩“菩提為因，大悲為本”，作為完美慈悲的化身，隨類應化，救度有情。

晉太康七年（286），竺法護翻譯了與觀音信仰密切相關的《正法華經(jīng)》后，我國的觀音信仰開始揭開序幕。四世紀末，謝敷（活動于371–396）集錄了我國佛教史上最早的一部觀音靈驗集——《觀世音應驗記》，足見當時觀音菩薩的信仰已十分流行。至唐宋以后，觀音傳說，靈驗故事，層出不窮。元明清時期，觀音題材的戲曲、寶卷、小說更是豐富多彩，這些文學著作對觀音信仰的傳播更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如今，在浙江舟山的普陀山觀音道場，作為中國四大名山之一，聲名遠播。

敦煌莫高窟第76窟觀音經(jīng)變

我國佛教的經(jīng)藏中，與觀世音有關的顯、密經(jīng)典近百部，此外尚有許多國人編撰的偽經(jīng)。佛經(jīng)中重要的有《法華經(jīng)•普門品》、《華嚴經(jīng)•入法界品》，凈土系的《阿彌陀經(jīng)》《觀無量壽佛經(jīng)》，般若系的《心經(jīng)》，密教的《十一面神咒心經(jīng)》、《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大悲心陀羅尼》、《不空羂索神變真言經(jīng)》等多部經(jīng)典。公元四五世紀出現(xiàn)的經(jīng)，有《高王觀音經(jīng)》、《觀世音三昧經(jīng)》等偽經(jīng)。這些資料說明觀音信仰內(nèi)容的豐富和信仰的普及。

觀音圖像的種類

根據(jù)經(jīng)典內(nèi)容，將觀音圖像分為顯教觀音、密教觀音、中國化觀音。求那跋陀羅（394-468）翻譯的《請觀音經(jīng)》言道 : “大悲觀世音憐憫救護一切眾生，故而說咒曰：普教一切眾生而作是言，汝等今者應當一心稱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南無觀世音菩薩摩訶薩，大悲大名稱救護苦厄者，如此三稱三寶，三稱觀世音菩薩名，燒眾名香，五體投地，向于西方，一心一意，令氣息定，為免苦厄，請觀世音。”《請觀音經(jīng)》是一部早期密教陀羅尼系的經(jīng)典，經(jīng)文中提到他是“救護苦厄者”，又說 “五體投地，向于西方”，內(nèi)容又具有法華系和凈土系的特色，可見觀音是跨不同經(jīng)系和宗派的信仰，十分普遍，無怪乎現(xiàn)在有 “家家觀世音”的說法。

01、顯教觀音

（大足石門山觀音窟北宋）

法華《普門品》描述觀音菩薩“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渡人舟”，所以佛像藝術中常見看到觀音救苦救難的場景。印度五世紀阿旃陀石窟第4窟入口側面的浮雕，就表現(xiàn)了觀音菩薩救象難、野獸難、羅剎難、火難等的畫面。

(觀音救苦救難 印度阿旃陀石窟 第4窟入口側面 五世紀）

中國隋代出現(xiàn)的敦煌壁畫莫高窟303窟人字披頂?shù)谋诋嫗橐讳佊^音經(jīng)變，不但表現(xiàn)了觀音救難的畫面，如救火難、水難、羅剎難等，還表現(xiàn)了觀音菩薩化為三十三種不同的樣貌，說法度眾的畫面。

（觀音經(jīng)變敦煌壁畫莫高窟303窟人字披頂 隋代）

根據(jù)凈土系的經(jīng)典，觀音和大勢至菩薩為阿彌陀佛的脅侍，所以常以阿彌陀三尊的形式出現(xiàn)，另外，在西方凈土圖中也時常可見觀音菩薩的身影。《觀無量壽佛經(jīng)》云：“次亦應觀觀世音菩薩……頂上毘楞伽摩尼妙寶，以為天冠。其天冠中有一立化佛……次觀大勢至菩薩……于肉髻上有一寶瓶，盛諸光明，普現(xiàn)佛事。”

因此冠有化佛，成為觀音菩薩的重要特色。西夏十三世紀的來迎圖，觀音菩薩即冠現(xiàn)化佛和冠有寶瓶的大勢至菩薩合持一個金色大蓮臺來迎接往生者，往生西方凈土。

（西方三圣來迎圖 西夏）

除了遵循印度的圖像傳統(tǒng)，中國人也創(chuàng)造出許多印度、西域所不見的觀音菩薩圖像。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的“楊柳觀音”，他一手持楊柳枝，另一手持凈瓶。其經(jīng)典依據(jù)《請觀音經(jīng)》，是在中國出現(xiàn)的觀音造像。

（唐代 銅鎏金 凈瓶觀音）

根據(jù)《華嚴經(jīng)•入法界品》，善財童子為求法門要義，先后參訪了五十三位善知識，請教成佛之道的過程。觀世音菩薩即為五十三位善知識之一，他住在南方的普陀羅迦山（Potalaka），該處不但“眾寶所成極清凈，華果樹林皆遍滿，泉流池沼悉具足”，而且“泉流縈映，樹林蓊郁，香草柔軟。”后世佛教徒據(jù)此就稱普陀羅迦山為觀世音菩薩的凈土。在造像上常以巖石座象征觀音菩薩的凈土。

敦煌藏經(jīng)洞五代水月觀音絹畫

（遼代 木雕彩繪自在觀音 ）

02、密教觀音

早在北周就有翻譯的《十一面觀世音神咒經(jīng)》，當時未廣流傳。直至唐代密教興起。十一面分別是：前三面慈相，見善眾生，大慈與樂；左三面嗔相，見惡眾生，而生大悲（威猛降服）；右三面菩薩面狗牙上出，凈業(yè)行人，勸進佛道；最后一面，暴大笑面，見善惡雜穢眾生，而生怪笑；頂上一面作佛面。其十一面各戴花冠，花冠中各有阿彌陀佛。

（唐代 十一面觀音像）

遼代獨樂寺十一面觀音塑像

千手千眼觀音（臺北故宮收藏）一手中有一眼，共千手，故有千眼，手中各有不同持物，日月、劍戟、凈瓶、楊柳等等。觀音菩薩頂上有三十二個佛頭，下方護法（天龍八部）。有此千手千眼觀音像沒有千手，僅有四十臂。佛教認為世界分為色界、欲界和無色界三種。而在生死輪回的迷界，又依不同的果報，分為二十五類。而四十臂觀音的每只手均可救渡二十五有界的眾生，故其為千手千眼觀音的另一種形式。

（南宋 千手觀音）

唐代馬頭觀音（現(xiàn)憤怒相，象征觀音菩薩慈悲幫助眾生去貪等三毒煩惱，去除苦難、災厄）。除了斧頭、棍棒等持物外，馬頭觀音菩薩手中的念珠、蓮花、凈瓶等，都是顯教觀音手中時常執(zhí)拿的器物。

（馬頭觀音唐代）

03、中國化觀音

南北朝時期，我國即有觀世音菩薩應驗記的編纂。宋代以來，與觀音有關的文學作品，如筆記小說、戲曲傳奇、偽經(jīng)寶卷等更層出不窮，觀音已成為我國佛教文學中的主角。這些文學作品不但對觀音信仰的傳播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同時在它們的基礎上，我國又發(fā)展出魚籃觀音、南海觀音、白衣觀音等不見于佛經(jīng)記載的圖像，更為中國美術增添了不少光彩。

此外，宋代還出現(xiàn)許多觀音群像的組合，如大足北山的十三觀音窟，為宋代的石窟，除了中間自在坐的觀音外，其他的十二尊觀音手上的持物各異，也多不見于經(jīng)典的記載，這樣的作品在四川宋代的石窟中時有所見。

（十三觀音窟 大足北山 宋代）

在所有的中國代觀音中，南海觀音最為大家所熟悉。根據(jù)與南海觀音相關的話本、寶卷，有一只孝順的白色的小鸚鵡曾跟隨觀音去南海修行。又言，善財、龍女都是觀音的弟子，所以在明代以來的南海觀音的造像里，時常可以發(fā)現(xiàn)鸚鵡和善財、龍女的出現(xiàn)。

（明代 法海寺壁畫 水月觀音）

明代是觀世音造像最為重要的時期，朱明歷朝帝后皆崇奉佛教。最重要的是，觀音菩薩與明代帝后之間一直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成祖朱棣兵變奪位后，仁孝徐皇后“夢中授記于觀世音菩薩”，并傳以《夢感佛說大功德經(jīng)》；萬歷皇帝的母親李太后也在夢中得到觀音菩薩傳授經(jīng)典——《佛說大慈至圣九蓮菩薩化身度世尊經(jīng)》（又稱《九蓮經(jīng)》），為紀念此祥瑞。萬歷皇帝于北京慈壽寺按照李太后的形象刻九蓮菩薩像于碑上，以示記頌，實為暗指李太后就是九蓮菩薩轉世。據(jù)說神宗“命取庫藏吳道子觀音畫像，改以慈圣容貌，喚作九蓮觀音像。”自此，九蓮觀音幾乎成了朱明王朝的皇家專屬。而九蓮觀音像也成為中國觀音像中最具民族性的佛教藝術形象之一。

（明代 九蓮觀音圖）

自萬歷十五年（1587）起，勒石頒賜天下各寺供奉瞻仰。同時（清）宋起鳳《稗說》卷四云：“皇五子生痘，蓋上（崇禎帝）與田妃最愛者。上夜于妃宮得夢，見李太后（即慈圣皇太后）坐金蓮花現(xiàn)身半天，狀如世之圖畫白衣大士然，首結螺髻，身披瓔珞。”因此九蓮觀音多頂束螺髻，身披瓔珞，身側有九朵大蓮花。

慈容五十三現(xiàn)之一

明代觀音像創(chuàng)作的另一個突出特點是成套觀音像的出現(xiàn)，其組成數(shù)量有二十四相觀音、三十二相觀音、五十三相觀音等。在明代刊行的《觀世音菩薩慈容五十三現(xiàn)》中競然出現(xiàn)了一位長發(fā)洋人觀世音形象。明萬歷年間，正是利瑪竇來華傳教的時期，也是中外海上交流開始發(fā)達的時期，這一形象定然與這個背景有關。

中國的觀音像在明代最終完成了本土化改造，形成了中國特有的形象和相對的名稱。其中，最具特點的如“水月觀音"、“白衣觀音”、“魚籃觀音”、“馬朗婦觀音”、“送子觀音”等，皆是中國藝術家依據(jù)本土經(jīng)典或靈驗故事而創(chuàng)作的本土觀音形象。

此時觀音像最為顯著的特點是神性的消失和世俗性的凸顯。觀世音菩薩不再高踞云端或遠在九天，而是或置身于山林之中、或靜坐于瀑布溪流之畔，神情寧靜、姿態(tài)安詳。這些特點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自五代起興起的高士題材作品。顯然，無論形象還是背景的布置。中國本土化的觀音畫像明顯受到了中國文人畫中高士題材的影響。水墨觀音像從五代兩宋時期便已出現(xiàn)在絹本作品中，到了明代，水墨觀音或者白描觀音便基本成為觀音畫像的主要形式。

明代 王紱 水月觀音圖

04、觀音是男是女？

米芾（1051-1107）《畫史》載，他家收藏的戴逵（326-392）《觀音》“其相天男……觀音作天女相者皆不及也。”由此可見，北宋時，女相觀音已經(jīng)出現(xiàn)。

明代 魚籃觀音

宋人的小說曾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彼美人兮”的文句，來描寫觀音像。無怪乎宋、元時期著名的講唱文學《西廂記》，在描述張生第一次在寺院中看到崔鶯鶯時，第一個感覺便是崔鶯鶯就美若水月觀音一般。的確宋、元以來，觀音化現(xiàn)為女性的傳說不斷，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少女相觀音的作品。

明代 丁云鵬 白描觀音像

明末，觀音特別受到女性信徒的尊崇，但當時的文士胡應麟（1551-1602）對這個現(xiàn)象頗不以為然，他在《觀音大士現(xiàn)像靈應記》中，開宗明義即言：“觀音大士絕不聞有婦人。”他考查六朝以來的雜記小說，發(fā)現(xiàn)“唐以前塑像固不作婦人也”。

唐代 敦煌藏經(jīng)洞 絹畫 二觀世音菩薩圖

“宋、元間，觀音像亦有作婦人者，然是變相，未必如近時。”又言：“而觀世音之稱婦人亦當起于宋世，元僧簡陋無識，遂以為妙莊王女，可一笑也。今觀世音像率作婦人，故人間顯其夢兆，無復男子相者，俗遂真以觀世音為婦人。不知夢生于心，兆征于目，心目注瞻，皆非男相，則恍惚示現(xiàn)，自當女身。”

合掌觀音

舊題元代伊世珍的《瑯嬛記》言道：“一人問應元曰：觀音大士女子乎？答曰：女子也。又一人問：經(jīng)云觀音菩薩，勇猛丈夫，何也？答曰：男子也。又一人曰：觀音一人，而子一男子一女子者，非矛盾乎？答曰：非也。

宋代觀音木雕 荷蘭國立博物館

觀世音無形，故《普門品》述現(xiàn)眾身為人說法，既然現(xiàn)眾生，則飛走之物至蠛蠓酰雞，皆可耳，豈直男女乎？”謝肇淛（1567-1624）在《五雜俎》亦言：“佛氏之教，一味空寂而已，惟觀音大士慈悲眾生，百方度世，亦猶孟子之于孔子也。大士變相無常，而妝塑圖繪多作女人相，非矣。既謂大士，豈得為女。既謂成佛，則男女之相俱無矣。”

（清代 改琦 男相觀音）

觀音是男是女？觀音大悲，為救度眾生，化身千萬，所以他不但可化為女，也可化為男，甚至于化為動物、昆蟲。應“以何身得度，既以何身示眾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