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潛意識”概念的理解

畫家作畫的醞釀感悟過程是一個心理活動的過程。弗洛伊德宣稱：“心理過程主要是潛意識的，至于意識的心理過程則僅僅是整個心靈的分離的部分和動作。”[1]因此，畫家的醞釀感悟大部分是來自潛意識的

。弗洛伊德曾經(jīng)對潛意識做了很深的研究，他認為：“潛意識包括人的原始沖動、各種本能和出生后所形成的與本能有關的欲望。”[2]畫家作畫的醞釀感悟過程就是將潛意識中儲存的各種包括原始沖動、本能、和出生后所形成的與本能有關的欲望的形象引發(fā)出來，再進行重新組合、或辨別篩選的一系列復雜的過程。“本我（id）是性格中最原始的與生俱來的潛意識的結構部分”。[3]是非道德的，是本能和各種欲望的體現(xiàn)者，在這個過程中，強烈要求發(fā)泄欲望，并不斷地被暴露。自我和超我是理性的，會不斷地以各種教條、規(guī)范壓制本我。圖1中即為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大概描述，手持十字架的赤裸男子象征自我和超我的理性的壓抑、制止，騰空嘶叫的白馬、裸女、巨象、宮殿、以及窗口露出的豐滿的女人體都是本我的各種形象，是以享樂和追求各種欲望為目的的。

二、潛意識的運動變化分析

“潛意識”的零碎的材料及表象在未成型時通常發(fā)生著復雜的變化：有一部分“潛意識”層的形象位處于潛意識和意識之間，是畫家通過有意識的形象思維能夠回憶起來的經(jīng)驗與表象，弗洛伊德將其稱為“前意識”。“前意識”是沒有浮現(xiàn)到“意識”層的一種心理現(xiàn)象，它像是一個“檢查員”，嚴把“潛意識”中的形象進入“意識”的關口。但是，當“檢查員”喪失警惕時，“潛意識”中的形象就會通過化裝（另一種創(chuàng)造出來的形象）迂回地滲入到畫家的意識層。

蒙克的《吶喊》（圖2）顯示了潛意識中某種情緒被壓抑，要求極力沖破禁錮的欲望，拼命吶喊，并呈現(xiàn)出焦慮情緒。在這里，筆者用此圖說明潛意識中的主角—本我在潛意識層中的焦躁不安的各種運動：在圖中，深灰藍色象征潛意識層環(huán)境的幽深和神秘，上方橘色的天空則暗示意識層，長橋象征潛意識斗爭路途的坎坷，中上方的白色是前意識，背景的兩個人象征兩個檢查員，他們嚴把前意識的關口，看管潛意識中任何欲望，把本我鎖定在這條長路上，位于畫面中央的潛意識中的本我化妝成了一個面目蒼白，雙目圓睜，大張嘴巴、驚恐萬分的扭曲的人形，可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邪惡的，他一路走來，力圖擺脫檢查員的視線，沖破潛意識層的阻礙，順著迂回的風的方向，強烈要求進入意識層。

在潛意識的運動中，有時，還有多個“潛意識”層的欲望在同一時間段內(nèi)不斷進入“前意識”層，并且在“前意識”層里的多個形象會各自自言自語或進行對話、打架、拆分、結合等演繹，企圖分出勝負，決定究竟哪個欲望可以進入意識層。在圖3中，鋼琴演奏者是一個連體人，象征兩個潛意識中的欲望，一個欲望要求身體看樂譜，另一個欲望要求走出去在對面彈鋼琴，這便是人的潛意識層中兩個欲望指令矛盾、互不相讓，且同時進入前意識的心理寫照，也顯示了潛意識斗爭過程的混亂，以及可能具有多種欲望并存的現(xiàn)象。

畫家潛意識斗爭的過程中，腦中所想事物如天馬行空一般，變化豐富且在不停地演繹發(fā)展，有的在滋生，有的在毀滅。圖4為畫家繪畫時潛意識的演繹發(fā)展大概的示意，描述了畫家醞釀感悟過程中潛意識的進程：背景的大片紅綠色是渾沌的潛意識層，遠處拉手跳舞的人是最初先出來的一組潛意識的形象組合，接著又發(fā)展為中部及前部的幾個形象組合，由模糊到清楚，由遠及近，最后呈現(xiàn)出來的形象（可能是單一的，也可能是組合演繹的形象）進入畫家的意識層，成為畫家的比較滿意的形象，畫家頓時感覺“成竹在胸”，此時，可以說醞釀成功，便可以進行繪畫表現(xiàn)了。

三、對陳洪綬《花鳥草蟲》的潛意識分析

畫家的醞釀感悟是在潛意識中進行的，對于畫家來說，就像做了一個夢或在心中向自己或別人訴說的隱秘小故事一樣，具有隱喻和心理暗示性。在此，我們分析一件陳洪綬的《花鳥草蟲》（圖5）作品，體味一下畫家可能存在的潛意識的心理變化。

在此畫中，乍一看，勾勒了一幅很平常很安靜的富有生活情趣的色調(diào)柔和、構圖完美的花鳥畫，圖中有：秋樹、孤鳥、草蟲、花卉等。但是，仔細一觀察，卻發(fā)現(xiàn)其中已不是傳統(tǒng)花鳥所固有的和諧的程式，他將一些不和諧的動作在畫面中反復出現(xiàn)，如：一只蝴蝶正沉浸在幸福中，與綻放的菊花上演一出蝶戀花的愛情故事，對周圍的一切毫無察覺，一只螳螂在蝴蝶的前方揮著鐮刀爪正欲振翅撲來，像

是一個情敵，亦像是要攪散對方，破壞對方的和諧；一條肥蠶正在肆無忌憚地蠶食它領地的秋葉，一只甲蟲正緊趴在另一片葉子上，在樹洞里蓄謀已久的毛毛蟲從洞中爬出，正欲尋找食物，動作一向緩慢的蝸牛也已經(jīng)爬上左側的菊花梗，四條蟲各據(jù)一方；在左上側盛開的菊花上，停立著一只飛蛾和一只蜜蜂，他們正在互相爭奪一朵花？還是彼此商量好了共享一朵花？而飛蛾那種開張雙翅的動作，高高揚起的觸角，似乎是權威的王者，蜜蜂俯身采蜜又似乎是一個聽從使喚的下人，它在為它的飛蛾王做事嗎？最突出的一個中心形象，我們留在了最后，恰是因為它很重要：一只鳥正落在中心的樹枝上，啄食一只蟋蟀。如果不看中心的鳥，這幾乎就是一個被各種昆蟲占據(jù)獵捕的場地，鳥的出現(xiàn)，意味著外來的勇士或者是新的占有者，它是來打抱不平、出手相救，還是要除掉所有的蟲？這也似乎預示著之后所有昆蟲的下場，將被啄食或被驅逐，將會有一個新的王，建立一個新的秩序。看起來這幅畫顯示了一個痛苦的弱肉強食的不太平的世界，到處都是戰(zhàn)爭，到處充斥著不和諧，一切還都未定局又即將定局。

陳洪綬創(chuàng)作這幅畫的的背景恰值明末，當時朝廷昏暗、皇帝無能、滿清軍隊入關、明代宗室各自封王，四方割據(jù)，國內(nèi)戰(zhàn)亂、農(nóng)民起義不斷、人民生活顛沛流離，陳洪綬看著自己的多個好友因護國犧牲，他的家人也在戰(zhàn)亂中被沖散，他既有愛國心又深感無奈，因此情緒郁郁不得歡，時而高歌，時而低咽。

由此，我可斷定陳洪綬的這幅作品肯定也有內(nèi)心欲望發(fā)泄的意思，于是，結合根據(jù)這些時代背景，我對畫家潛意識境界做了一種分析：螳螂捕蝶代表美好的家園和愛情被破壞，暗喻他的家人被明末的戰(zhàn)爭沖散；四條蟲各據(jù)一方代表國家被各方勢力霸占，民不聊生，其中，洞里鉆出的毛毛蟲暗喻自己的家鄉(xiāng)的亂黨，其他三條蟲代表滿清的軍隊；弱不禁風的蛾子王被擠出了主要的中心位置，卻還在撐著王的架勢使喚那唯一勤勤懇懇，一生只知道埋頭苦干的“忠臣”蜜蜂為之拼命、掙扎，力圖挽回即將失敗的慘局，暗喻著明朝末年自號為王的幾位明代宗室的勢力各自的抗爭，飛蛾的位置已不再畫面的中心，也可以暗喻幾個王的勢力微不足道，已經(jīng)將要擠出歷史的舞臺。此時此刻，作為有愛國精神的畫家多想化身為英雄的形象，解救危難，恢復和平，于是，為了滿足畫家的愿望并發(fā)泄這種壓抑的情緒，便有了鳥的出現(xiàn)，鳥的出現(xiàn)便是畫家在這幅畫中發(fā)泄的主要表現(xiàn)。在圖中，鳥也發(fā)出了很強的暴力，雙眼瞪圓，高高的俯視角度使其威懾力更強，用爪子抓住下方的蟋蟀猛啄，不甘示弱的蟋蟀似乎象征一個曾經(jīng)統(tǒng)領四方惡勢力的大帥，頭上那對代表大帥的觸角已不見，卻還頭朝上蹬著腿拼命抗爭，有誓不低頭欲掙脫之勢，但是，毫無疑問，這場戰(zhàn)爭終究要被鳥的強大力量所平息。

此圖中，估計畫家在作畫時潛意識里在不停地戰(zhàn)爭，描述一個戰(zhàn)爭的故事，并創(chuàng)造出戰(zhàn)爭的結果，即鳥采取暴力的方式結束戰(zhàn)爭，充分暴露了潛意識中本我發(fā)泄欲望的原型。弗洛伊德曾這樣描述本我：“我們便可稱之為一大鍋沸騰洶涌的興奮”。[4]是說本我代表了生物性的內(nèi)在世界，它不能容忍外在世界的刺激所形成的緊張感，本我像一鍋洶涌的沸水，要求立即采取行動，釋放能量，發(fā)泄不滿，以維護并恢復原來的舒適狀態(tài)。因此，在此圖中，鳥即是畫家的英雄的化身，顯示了意識中本我要求采取任何手段以獲得原來愉快狀態(tài)的原型。

以上只是對畫家潛意識活動的一種猜想，至于畫家真正在想什么我們已無法得知，但畫家用一個似乎安靜的色調(diào)與構圖構造了一個不安靜不和諧危機四伏的場景，他在作畫時必定思緒萬千，他醞釀過程中盡顯了強烈要求發(fā)泄的欲望，這一點是肯定的。

四、小結

畫家作畫的醞釀感悟大部分是來自潛意識的。本文結合本人對畫家作畫的研究，對陳洪綬的《花鳥草蟲圖》里有一種潛意識運動的軌跡體現(xiàn)了他的生平背景，而潛意識運動在其他繪畫作品中也有很多體現(xiàn)，潛意識的運動復雜且豐富，多是反映了畫家作畫的心理變化。對潛意識的研究，將對研究畫家作畫心理及剖析作品內(nèi)在含義有著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