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報：我注意到您的畫上有兩枚閑章——“好年華”和“行云流水”，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熊：這兩方閑章是2003年夏開始用的，那年春天開始，我創作了《玉泉之憶》、《靜日觀花》等一系列新作，把積壓了幾年的思考和感覺全都釋放了出來。當時翻檢這些作品我有了一種充實感，“充實即味美”。沒有虛度的年華就是“好年華”。另一方“行云流水”，實際是我的美學追求，中國藝術講究自然，中國畫更是如此。

　　商報：繪畫之于您意味著什麼？

　　熊：繪畫于我是興趣愛好，也是敬業修為的方式。

　　商報：在繪畫中獲得的樂趣是什麼？

　　熊：是表達的自由。就繪畫而言，告別兒童時代后便沒有了真正的自由，所謂“成人不自在”吧。只有達到心手雙暢，心物湊泊，不滯于物，不礙于情的境界，才會有好作品誕生，方能體會到這種自由表達的快樂。創作自始至終都有它的神密性，做為主體是獨立承擔的，得不到一點他助，所得唯有表達之自由。

　　商報：中國畫重視傳承，歷來就有“取法乎上”的古訓，您是怎樣理解的？

　　熊：“取法乎上”，是說我們學有所范，所范必上流。因為，我們對任何他人的思想藝術成果，都是打折扣的接受，所謂“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所以我們在學習中，在浩瀚的藝術海洋中，明白什么是“上”，哪些“上”是自己合適追摹的非常重要。

　　商報：中國繪畫的題材很多，為什麼會選擇花鳥作為您的創作方向？

　　熊：是因為花鳥畫一方面來自自然，一方面直接通向人的內心，表達心靈最本質的東西。通過描繪自然的生機與美來表現人和自然的關系，表現人的精神和趣味。特別是寫意花鳥畫，它是古代文人畫的精髓，發展到最成熟時期是“詩書畫印”的結合，這其中蘊涵了太多的文化素養和藝術趣味。

　　商報：您的作品格調清新、趣味高雅，注重精神方面的追求和探索。這些作品表達的主題是什麼？

　　熊：是人的精神人的品味。這是通過對自然物的描繪，提煉出草木精神，以此來折射出人的精神氣質，表達一種人格理想。

　　商報：千百年來，中國的花鳥畫在題材和圖式上已形成了它固有的模式。對比傳統，您的作品有何變化？

　　熊：我的作品總體樣貌是傳統的，——沒有傳統就沒有花鳥畫，——但又有較強的現代感，或曰時代特點。作為中國畫的承傳者，除了學習中國傳統，我也畫過素描色彩，觀摩過各種形態西方大師原作，思索過很多關于藝術的新問題，最重要的是我感知在當下，這一切都會滲透到我的畫中，使它區別于傳統，也區別于他人。但這種區別是多種微妙變化的綜合，不是斷裂式的。這是由傳統藝術的程式化特點決定的，程式有時是束縛，但沒有程式就沒有經典。

　　商報：如何把這些傳統題材的內容畫出它的當代性？

　　熊：所謂“當代性”是指傳統藝術和外來藝術對當代發生的影響，這兩者的結合就是所謂的“時代性”。傳統題材要畫出很“鮮明”的時代感，確實不易。這個時代是不缺方法的，但再高明的方法也需要時間的沉淀和滋養，需要很長一段時光的凝練和生成。這一點，我在創作中深有體會，你看這是我2003年畫的《靜日觀花》系列，在這個系列中我所畫的玉蘭等植物，卻是我1999年在杭州一個現代化小區花園所見，春日的暖陽中它們靜靜地綻放著，那么清新自然，和現代化場所非常和諧，完全不同于南京和杭州市區的玉蘭，雖也好看卻裹著一層厚厚的“包漿”。在花前流連再三，卻又感到無從下手去表現，但這顆種子就此埋下了。四、五年的孕育之后，他們躍然紙上，看似不期而遇，實際是經過千山萬水之后的故舊重逢。這樣的經驗有過多次之后，讓我認識到中國畫反映生活有它自身的規律。開放以來中國社會形態的現代化太突兀，太激烈，而中國畫本體的發展演進有其獨特的節奏和態勢，和現實生活進程相比，它總是滯后的。中國畫的這些特性，要求它的創造者，既是一個生活積極參與者，更是一個生活的靜觀者，——始終以一顆道心來觀察這個世界最恒常的規律和最微妙的變化。用最妥貼的方式把這種感受表現出來即為時代精神。

　　商報：現在提倡“個性”，似乎把“共性”忽視了，請您談談“個性”與“共性”的關系好嗎？

　　熊：冰山的八分之七在水下，八分之一在水上。在中國畫范疇里，談共性和個性的關系，或可比擬冰山，個性占的比例其實很小，但有那共性的八分之七托墊，不僅成立而且觸目。個性在少數人表現為優點，大多數人是缺點，甚至是毛病，但共性部分做得優秀，能化缺點為神異；相反，共性部分不夠，個性便無從依托。共性是對傳統和時代的繼承、感悟；“新”體現在個性，個性直接反應才華和創造力。從來沒有橫空出世的藝術，不繼承本土，就得繼承外邦。共性會約束個性，但內斂才有升華，中國藝術是度人的。“我們有時掙脫一條鎖鏈，是為了讓另一條鎖鏈鎖住，鎖鏈是必須的……”羅曼羅蘭如是說。

　　商報：您怎樣看花鳥畫的未來？

　　熊：藝術是人類古老的訴求方式，只要人類生生不息，藝術之花必將長開不敗。中國畫是中國文化最突出的表征，“是中國文化之花”，中國花鳥畫藝術更是世界藝林獨特的奇葩，彌足珍貴，隨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復興和中國畫本體規律的被尊重，花鳥畫藝術之花必將色潤香馨，生機盎然。但，這個“生態”需要我們去守護。

2010.4.20 國家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