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會】聽香

2017-04-02 禪藝會





廣陵散

貴族樂團 - 出神入化: 國寶級大師國樂演奏精選第拾輯（古琴精粹）





中國美學之 聽香

明李日華詩云：“霜落蒹葭水國寒，浪花云影上漁竿。畫成未擬將人去，茶熟香溫且自看。”品著一杯香茶，伴著幾縷墨香，看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畫面，漸漸地，他似乎聽到生命的妙音。中國藝術(shù)的妙境，就在那形式之外妙香遠溢的世界中。形只是走向這世界的引子。中國藝術(shù)家將此稱為“聽香”。



香形無跡

不愁明月盡，自有暗香來。可以感覺的形，只是一個引領(lǐng)人們走向無窮世界的窗戶，看中國藝術(shù)，要注意形式之外的韻味。

“日午畫船橋下過，衣香人影太匆匆。”這兩句古詩真把瘦西湖的神韻說活了。造園家非常注意這香影的創(chuàng)造，香影是無形的，然而無形是為有形勾勒出一種精神氣質(zhì)。沒有這無形的追求，園林就成了空洞的陳設(shè)。瘦西湖是有精神的，創(chuàng)造者在無形上做文章。香，是創(chuàng)造者所扣住的一個主題。瘦西湖四季清香馥郁，尤其是仲春季節(jié)，軟風細卷，弱柳婆娑，湖中微光澹蕩，岸邊數(shù)不盡的微花細朵，淺斟慢酌，幽幽的香意，如淡淡的煙霧，氤氳在橋邊，水上，細徑旁，游人匆匆一過，就連衣服上都染上這異香。這里很少有繁花艷卉的襲人，只有淡香幽影的繾綣。



中國園林設(shè)置有個有形的世界，還有個無形的世界。香的靈韻是這無形世界的主角。所以園林特別注意花木的點綴。岸邊的垂柳，山中的青藤，墻角的綠筠，溪邊的小梅，都別具風味。春天看柳，夏日觀蓮，秋天賞桂，冬日尋梅，一一得其時宜。小山叢桂之于網(wǎng)師，雪海梅天之于寄暢，修竹參差之于個園，紫藤盤旋之于瞻園，園園都是香天秀地。蘇州拙政園 玉蘭堂的玉蘭，如同這處不起眼的景點的清魂，沒有了她，這建筑幾乎成為空設(shè)，毫無引人之處。



東晉偉大的畫家顧愷之說：“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音樂家嵇康曾有詩云：“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顧愷之舉此詩來談人物畫的特點。畫“手揮五弦”，有具體動作，主要是形的描摹，而畫“目送歸鴻”，畫的是人物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露的是人深衷的感受，這屬于神方面的，所以，比形就難得多。但顧愷之認為，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畫家，不能停留在形的描摹上，必須上升到神，以形寫神，形神兼?zhèn)洌�丹青難寫是精神，神是繪畫的關(guān)鍵。



心香凈染

古語有謂：“蘭雖可焚，香不可灰。”蘭的外形可以焚毀，但香氣不可滅沒。品中國藝術(shù)，還要注意它超越物質(zhì)形式之外的精神力量。

中國藝術(shù)重視人心靈境界的顯現(xiàn)。藝術(shù)家“聽香”，聽的不是外在的聲音，而是發(fā)明自己心靈的真實，托出生命中的香世界。古人云：“自從去年一握手，至今猶覺兩袖香”；“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自從識得金針后，一任風吹滿袖香”。香氣四溢，象征著內(nèi)在精神的力量。人在這清凈悠遠的境界中融化了，提升了。道德至上主義者說：好香用以熏德；而藝術(shù)家說：佳藝用來熏心。



中國藝術(shù)中有“香草美人”的傳統(tǒng)，所強調(diào)的正是人的清凈精神。不要誤認為，中國藝術(shù)家都如寶玉一樣，乃是浪蕩的花癡，他們筆下的花草美人，只是其內(nèi)在心念的表征，他們要在美人香草中尋找自己原有的活潑，原有的天真，原有的生命香味。

李商隱《木蘭花》詩說：“洞庭波冷曉侵寒，日日征帆送遠人。幾度木蘭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駕著一葉小舟，日日在凄冷的洞庭湖上遠行，去追求理想中的木蘭花。然而自己駕著的就是木蘭舟，原來自己就在這木蘭舟中。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云。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每個人生命中都有這春天，有這香味，沒有人遮蔽你，是人自己心靈的污染遮蔽了真性。



人來到這世界，就注定被熏染。熏染有兩種，一是污染，一是凈染。這兩種染力好象在拔河，就看你生命的內(nèi)力了。人是一種群體動物，無法避免這種熏染，關(guān)鍵是你內(nèi)心中的“信心”。人最重要的是有對自己生命力量的“信心”，對自己內(nèi)在清潔本性的珍重。中國藝術(shù)就是幫助人們?nèi)コ�心靈的遮蔽，蕩滌一切污染，而達到性靈的清明。



冷香逸韻

為了表現(xiàn)清明的心靈境界，中國藝術(shù)特別推重“冷香逸韻”。

中國藝術(shù)追求荒寒的境界，畫家作畫，追求“冷香飛上詩句”的妙處，他們在幽冷中體會不同流俗的境界。中國藝術(shù)在中唐五代以來越來越喜歡冷逸的格調(diào)，不是他們對寒冷感興趣，而是在與世俗的“熱流”保持一定距離。

《紅樓夢》中寶釵有個冷香丸，一到喘嗽病發(fā)了，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寶釵發(fā)的是“祿蠹”的病，功利的病。這劑冷香很頂用，它是冷靜之劑，是空之精髓，專治色之病。



陸游一首《詠梅》可謂千古絕唱：“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若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詞寫梅花寂寞地開放無意與明媚的春光爭艷，從容飄零，落地成泥，縱然被碾成灰塵，仍然掩蓋不了她馥郁的清香。這寂寞中有清真。



枯荷并不美，因它能表達人內(nèi)心凄清的回旋，為藝術(shù)家所喜愛。李商隱《夜冷》詩說：“樹繞池寬月影多，村砧塢笛隔風蘿。西亭翠被馀香薄，一夜將愁向敗荷。”敗荷余香，裹進了凄凄愁怨，那不是閑愁，而是自我生命的哀憐之意。有一種凄冷的美感。他帶著“留得枯荷聽雨聲”的心境來詠嘆荷花，體味其清冷，寫他的生命感受。在他的筆下，荷花雖有翠減紅衰，雨敲敗葉，但究竟是開合天真，其生也燦爛，其衰而堪憐。他不是愛荷，而是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