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于滄海君,先識其畫而后識其人。兩年前,同仁朱彥民兄于東藝永明館示其書法大作,余往觀焉。至,乃知是書畫聯展,而其畫即滄海君之畫。以此余第一次得睹滄海君之畫。滄海君所展之畫有數幅蘭花,使余駐足流連,心有戚戚焉。梅蘭菊竹四君子,余獨愛蘭,曾作小詩以贈之。詩曰:“空谷泠泠翠,幽蘭淡淡開。清芬遠風蝶,高潔出塵埃。不入王孫圃,常縈處士懷。惜今無圣手,妙筆種吾齋。”其時余遠游異域,偶于山中得蘭,因有是詠。“惜今無圣手,妙筆種吾齋”是當時感觸。此時意外得睹妙筆蘭花,尺幅之內,或幽獨于空谷,或紛披于石上,或一蔸而絕塵,或數莖以照水,正余心中之蘭也。余焉能不目為之奪?

由滄海之畫而想滄海之為人,以為必高而瘦,被發望洋。及睹其人,乃一腹便便然豐腴如婦人好女者,悵然若有所失。然過從既久,漸有會心,始識其畫非此滄海而不能為。夫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焉瘦哉?”誠哉,是言也!
其時,滄海君已列范曾先生門墻,范先生謂滄海之畫:“有元人氣象。”此專家之評。余于畫,一外道人也,僅具質感而已,豈敢雌黃!然以余外道人之所感,畫者,畫師之詩也。詩言志,畫亦言志。詩者,非平仄對偶用韻謹嚴之謂也,畫亦然。若只逞乎技,則非畫也。夫龍之為物,有類于鬼,玄乎縹緲。畫龍,易也。然顧長康畫龍三年不點目睛,何也?顧謂:“傳神寫照,正在阿堵。”傳何神?寫何照?非顧長康心中之神之照歟?神韻之說,于是乎出。神韻者,畫師之志也。觀神韻而知畫師之精神、格調、品位,一似觀詩而知詩人之精神、格調、品位焉。由宋而降,有所謂文人畫者。文人畫,大率非特以技擅長,而竟成國畫之正宗,非以神韻擅乎?其神韻何由而出?曰:由讀書出。文人涵詠乎《詩》、《騷》,徜徉乎經史,木質實而花萼振,出手即不凡矣。東坡云:“腹有詩書氣自華。”杜子美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此之謂也。

滄海之畫,神韻已見,格高而品潔。以其所寫蘭花言之,運筆放逸而不矯飾,造型不拘而無妍態。水墨之間,濃淡之際,超然脫俗,瀟灑出塵。范先生“元人氣象”之評,蓋謂此也。然以余之質感觀之,滄海之畫似猶有不足者。所不足者何?曰:沈潛不足。滄海從范先生游,是已知其所不足也。以滄海之盛年,又得師如此,假以時日,焚膏繼晷,雕琢其章,金玉其相,繼往開來,成一代巨擘,何足算哉!滄海君其勉之!
壬午仲春揚沙日
洪波 于南開園知困齋
(洪波/南開大學文學院語言學教授、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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