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神韻斷想之二十五
藝術欣賞因人而異,當藝術品達到一定的高度,使大多數(shù)人產生共鳴。達到共識,就連不懂的人也感到其美,個人的主觀感受與客觀評價達到一致時,這樣的作品就是有定評的。有時候個人的主觀感受與客觀評價不一致,就產生了差異性。差異性越大爭議就越大。
在《書譜》中孫氏就舉了一例。“謝安素善尺牘,而輕子敬之書。子敬嘗作佳書與之,謂必存錄,安輒題后答之,甚以為恨。安嘗問敬:“卿書何如右軍?”答云:“故當勝。”安云:“物論殊不爾。”子敬又答:“時人那得知!”敬雖權以此辭折安所鑒,自稱勝父,不亦過乎!且立身揚名,事資尊顯,“勝母之里,曾參不入”。以子敬之豪翰,紹右軍之筆札,雖復粗傳楷則,實恐未克箕裘。況乃假託神仙,恥崇家范,以斯成學,孰愈面墻!后羲之往都,臨行題壁。子敬密拭除之,輒書易其處,私為不惡。羲之還,見乃嘆曰:‘吾去時真大醉也!’敬乃內慚。”
說的是:謝安素來善寫尺牘書,而輕視王獻之的書法。獻之曾經(jīng)精心寫了一幅字贈給謝安,不料被對方加上評語退了回來,獻之對此事甚為怨恨。后來二人見面,謝安問獻之:“你感覺你的字比你父親的如何?”答道:“當然超過他。”謝安又說:“旁人的評論可不是這樣啊。”獻之答道:“一般人哪里懂得!”王獻之雖然用這種話應付過去,但自稱勝過他的父親,這說的不是太過分了嗎!況且一個人立身創(chuàng)業(yè),揚名于世,應該讓父母同時得到榮譽,才是一種孝道。(這里引用《孝經(jīng)》一個故事)曾參見到一條稱“勝母”的巷子,認為不合人情拒絕進去。人們知道,獻之的筆法是繼承羲之的,雖然粗略學到一些規(guī)則,其實并未把他父親的成就全學到手。何況假托是神仙授書,恥于推崇家教,帶著這種思想意識學習書藝,與面墻而觀有什么區(qū)別呢!
有次王羲之去京都,臨行前曾在墻上題字。走后獻之悄悄擦掉,題上自己的字,認為寫得不錯。待羲之回家來,見到后嘆息道:“我臨走時真是喝得大醉了。”獻之這才內心感到很慚愧。學書人急功近利,當稍有成就,功力不到時,往往會有一種自視很高的感覺。王獻之就犯了這樣的毛病。謝安把他的作品加評語退給王獻之,這是告訴他,你的作品還不成功。可是王獻之不服,當謝安問他時,他還是執(zhí)迷不悟,仍然覺得自己超過了父親。所以,謝安直言告之,謝安可謂諍友也。盡管,王獻之嘴上不服,心里有了疑惑,便悄悄地擦掉父親的字,自己有照樣子寫上去。從這一點看,王獻之學父親至少已達到形似,幾乎可以亂真,就連王羲之個人都誤以為是自己的字,當然,有其形無其神,故王羲之嘆息道,是自己喝得太醉了。這對王獻之的震動很大。他意識到自己與父親確實是有差距的。學書的人,能意識到自己的作品的不足,這就是個進步。
無論是主觀感受,還是客觀評價,都存在著差異性。在評價鐘張二王時,孫氏認為::“子敬之不及逸少,猶逸少之不及鐘張。”其理由是:“元常專工于隸書,伯英尤精于草體,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擬草則馀真,比真則長草,雖專工小劣,而博涉多優(yōu);總其終始,匪無乖互。”意思是鐘繇專工隸楷,張芝精通草體,這兩人的擅長,王羲之兼而有之。比較張芝的草體王還擅于楷書,對照鐘繇的楷書王又長于草體;雖然專精一體的功夫稍差,但是王羲之能廣泛涉獵、博采眾優(yōu)。總的看來,彼此是各有短長的。王羲之的書法與鐘繇、張芝相比,只有專工和博涉的區(qū)別,而獻之比不上羲之.則是毫無疑問的了。
王獻之是魏晉書家群體中的一位巨子。在父親王羲之悉心的傳授和指導下,使他奠定了堅實的筆法基礎。由于他是魏晉名家中晚出的一位,客觀上為他提供了博采眾家之長、兼善諸體之美的機遇,贏得了與王羲之并列的藝術地位和聲望。王獻之學書和他的父親一樣,不局限于學一門一體,而是窮通各家。所以能在“兼眾家之長,集諸體之美”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自己獨特的風格。書跡有宋米芾臨的《中秋帖》等。由晉末至梁代的一個半世紀,他的影響甚至超過了其父王羲之。一直到了唐代,唐太宗竭力褒揚王羲之而貶抑王獻之,一些書法評論家才開始認為王獻之的書法比不上他的父親王羲之。但是宋代書法家米芾,主要是向王獻之學習。他的草書,更是為人稱道。俞焯曾說:“草書自漢張芝而下,妙人神品者,官奴一人而已。”他的傳世草書墨寶有《鴨頭丸帖》、《中秋帖》等,皆為唐摹本,他的《鴨頭丸帖》,行草,共十五字,絹本。清代吳其貞在《書畫記》里對此帖推崇備至,認為:“(此帖)書法雅正,雄秀驚人,得天然妙趣,為無上神品也。”他的《中秋帖》行草,共二十二字,神采如新,片羽吉光,世所罕見。清朝乾隆皇帝將它收入《三希帖》,視為“國寶”。 他還創(chuàng)造了“一筆書”,變其父上下不相連之草為相連之草,往往一筆連貫數(shù)字,由于其書法豪邁氣勢宏偉,故為世人所重。現(xiàn)代著名學者、書法家胡小石更認為張旭、懷素一派之“狂草”,便是由王獻之草書發(fā)展而成的。王獻之與張芝一樣是今草的開創(chuàng)者,特別是張芝的作品皆失的情況下,王獻之就嫌得越發(fā)重要了。
孫氏在肯定“夫自古之善書者,漢魏有鐘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彼之四賢,古今特絕;”的基礎上,又對四人進行了,具體分析,評論精當,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表現(xiàn)出極高的書法理論修養(yǎng)。并通過解析王獻之,指出學書人兩個弊端:一者是“固步自封”,前面已述。二者是“面墻而觀、恥以為學”。后者孫氏在《書譜》中借謝安之口,評論王獻之“以于敬之豪翰,紹右軍之筆札,雖復粗傳楷則,實恐未克箕裘。況乃假託神仙,恥崇家范,以斯成學,孰愈面墻!”意思是拿獻之的書翰來說,是繼承羲之的筆法,雖然粗略學到一些規(guī)則,實恐未全學到手。何況假托是神仙授書,恥于推崇家教,以這種意識學習書藝,與面墻而觀有什么區(qū)別呢!時至今日還有許多人步其后塵,借名師之名,拉大旗作虎皮,與子敬“假託神仙”如同一轍,明明是學某人,卻偏偏不認賬,與“恥崇家范”類同,這樣做,在人品上已經(jīng)低了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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