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中國觀眾或許不熟悉陽東霖的臉，但都看過他的設計。今年央視春晚，陽東霖為《錦鯉》《詠春》《瓷影》設計服裝，這是他第六次參與央視春晚。去年央視春晚，有陽東霖設計服裝的《碇步橋》《錦繡》，更早的還有舞劇《只此青綠》《永不消逝的電波》。

陽東霖的部分舞臺設計作品

這幾天，陽東霖在上海為話劇《紅樓夢》忙碌。

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制作出品《紅樓夢》（全本）升級回歸，9月3日至22日亮相上海話劇藝術中心，10月11日至13日將登陸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首都劇場。

《紅樓夢》

白—紅—黑的對比與漸變

“中國人都知道《紅樓夢》，對于林黛玉、賈寶玉、薛寶釵等人物、經典片段有約定俗成的印象。當你的表達與觀眾想象不一樣，就會有一個過程，怎樣能讓觀眾接受？”

話劇《紅樓夢》中，陽東霖大量使用中國傳統面料諸如絲綢和苧麻，輔以中國傳統紋樣刺繡工藝。在他看來，白色看似簡單，茶白、月白、牙白、縞色等，卻包羅萬象。根據人物身份、性格、命運走向，白色再輔以朱砂、絳紅、黛色、鴉青等色，意在構建出此版《紅樓夢》獨特的美學世界觀。

《紅樓夢》

話劇《紅樓夢》全本由上部“風月繁華”和下部“食盡鳥歸”組成，首演于2021年9月。把這部經典名著搬上話劇舞臺，對上海話劇藝術中心來說是一次突破性的嘗試。全國巡演每到一地，都受到高度關注，觀眾稱之為“長在我審美上的作品”“一部能靜下來慢慢欣賞的好劇”“一場無與倫比的盛大美夢”“美得最干凈、最極致、最完整的一版《紅樓夢》”。

今年，話劇《紅樓夢》劇本、舞臺呈現都做了調整升級。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總監制、話劇《紅樓夢》總制作人、賈母扮演者田水相信，“走進劇場，看舞臺上的《紅樓夢》體驗非常不一樣。演員表達的情感，觀眾在當下那一刻就能感受到。歡迎大家來看話劇《紅樓夢》，與我們一起同頻共振。”

“每個劇目首演后，多多少少都會有修改精進，話劇《紅樓夢》工作量、力度還是蠻大的。首輪巡演后，制作人搜集了很多觀眾建議。”陽東霖表示，《紅樓夢》修改中，服裝顏色變化成為整個故事走向的線索，白—紅—黑的對比與漸變貫穿上下部。“白色是基底，上部的紅代表了賈府的極盛，下部黑色、灰色慢慢地浸染到角色身上，暗喻他們的命運走向，賈府從極盛到極衰，大廈將傾。色彩強化處理能夠更垂直地擊中觀眾內心。”

《紅樓夢》色彩逐漸變化

走進劇場不是看電視劇

“黛玉葬花披著的斗篷也重新設計制作了，更符合極簡主義舞臺。原先挺括有型的裁剪，變為中式柔和風格。寶釵入府時，穿著金色刺繡云肩，衣袖繡著牡丹，符合薛府皇商地位。迎春衣服加了茉莉花花紋，惜春則是曼陀羅花花紋，探春增加云肩斗篷，更偏男兒氣，在共性中追求個性。”

列舉了一些主要角色的變化，陽東霖透露，話劇《紅樓夢》20多名演員，需要不斷切換去扮演近70個角色，賈元春與平兒、王善保家的，賈迎春與尤二姐，秦可卿、妙玉與晴雯，襲人與尤三姐，賈惜春與雪雁、紫鵑，賈赦與賈珍分別由同一個演員飾演，“圍上圍裙，是嬤嬤，披紗衣，就是小姐，《紅樓夢》膠囊衣柜有體系，通過添加單品來完成不同角色初印象。”

陽東霖為《紅樓夢》演員試裝

接手經典名著服裝設計，壓力不言而喻。“《紅樓夢》做了各種各樣版本，走進劇場不是在看紀錄片、電視劇。”陽東霖強調，“藝術在追求情感的主觀表達，滿足觀眾對經典名著不一樣的想象，而不是一直重復和復原。”

《紅樓夢》服裝細節

來自網友的“黛玉發瘋文學”給陽東霖留下深刻印象。他做過話劇、芭蕾舞劇、贛劇《紅樓夢》，這四五年來對《紅樓夢》的理解隨著閱歷變化，“話劇中，賈政說自己永遠跪著，這是主創對于人物的表達。賈政為什么一直在跪著。我再回頭看，能感受到他的無奈和心酸，對父親、當家人的角色有了新的理解，可能這就是經典魅力，常讀常新。”

編劇喻榮軍希望話劇《紅樓夢》有思想性，能夠傳遞力量、對抗世俗。喻榮軍打破原著的時間線，基于人與家族、社會，夢境與真實，過去、現在與未來，以人和命運之間的抗爭重新架構《紅樓夢》。話劇中有觀眾熟知的《紅樓夢》經典場面，也有全新解讀和表述。導演曹艷期待劇中人的心靈本真引發觀眾的情感波瀾，透視生命的本質和美好。

20年舞臺從冷到熱

來上海前，陽東霖剛剛忙完徐志摩題材舞劇《何以相逢》。“徐志摩說，‘讓我們去摸一會兒魚’，我與同事說，什么時候，我們也可以去摸一會兒魚。”陽東霖笑言，自己現在是40歲的年齡，60歲的身體，“沒有熱愛，一定無法堅持。”他依舊奔波在各個劇組，《紅樓夢》之后，將進行秦腔題材創作，“現在做秦腔，我對這個劇種很感興趣。今年《李清照》講國風宋韻，《雷雨》解讀曹禺經典文學。每次創作，像與不同時空的角色對話。”

20多年前，陽東霖考入北京舞蹈學院舞臺服裝設計專業，屬于誤打誤撞。中學時，他喜歡平面設計、視覺傳達，夢想從事廣告行業，“藝考時，面試官問我，‘如果考上服裝設計專業，你上不上’，我甚至說我肯定要學視覺傳達。”

陽東霖

深愛平面設計，上大學時，陽東霖一直在做與服裝設計無關的兼職，“做海報，做視覺形象、平面設計作品，幫師哥師姐做簡歷，這些經歷影響了我現在的作品，比如極簡設計概念。”

從業20余年，陽東霖目睹舞臺藝術從冷到熱，“20年前，看中國傳統題材作品的劇場觀眾很少，一大半還是我們的同行。10年前，我為舞劇《孔子》設計服裝，有了一些年輕觀眾。2024年，越來越多年輕人愿意為傳統文化買單，他們看劇、穿漢服，體驗點茶等古禮。物質生活不斷豐富，大家有了更多時間、精力去關注精神層面。‘青綠’‘電波’‘紅樓夢’成為聯系人與人的紐帶。”

每次演出，陽東霖都會看網上討論，“舞臺戲劇創作，看起來很簡單，好看就可以了。越來越多討論，比如感謝你的作品帶來不一樣的領悟、對傳統的新感受、在某時某刻的鼓勵，讓我覺得，這份工作好像是有意義的。”

遇到“差評”，陽東霖不生氣，“觀眾評論多、要求高，是因為劇目有關注度。如果沒人討論，我們的作品不會像現在這樣有意義。觀眾的意見，推動我們的工作更加嚴謹。不過，舞臺藝術永遠是主觀情感的表達，而不是做復原。我們會在基于歷史資料的前提下，做自己的創作、自我的表達。”

陽東霖的影視劇設計作品

主持過《有翡》等影視劇服裝設計，陽東霖直言，“舞臺戲劇相對更純粹，藝術性、思想性更為自由、自主。影視劇服裝設計要考慮資方、導演、制片人、演員，還有演員的粉絲，所以我會有所選擇，現在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紅樓夢》演出日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