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一輪明月，包含有無窮無盡的意義和情緒。

即便還沒有玩過《黑神話·悟空》，沒聽過的人也不多；就算沒有看過胡玫的《新紅樓夢》電影，多半也知道“一黛不如一黛”。《西游記》、《水滸傳》、《紅樓夢》和《三國演義》，這四大名著早已住進了國人心里。每一次新亮相，都會引來無數關注。

而四大名著里，不約而同都有關于八月十五這一天的描寫：或肅穆、或愉快、或圓滿、或親切。書中不同的中秋場景，也早已在國人心中成為了經典的印象。

《三國演義》提到中秋這一天，是在第一百零三回。

蜀漢丞相諸葛孔明與魏國司馬懿在五丈原對峙，抱病的丞相決定在大帳中用七個夜晚“祈禳北斗”，如果成功則能延長壽命、大展宏圖。開始的第一夜，正是八月十五：

時值八月中秋，是夜銀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動，刁斗無聲。

諸葛亮對天祈愿，希望上蒼垂憐，再多給他一點在世的時間，使他能完成劉備托孤的重任、興復漢室的功業。中秋時節，萬籟俱寂，天地間似乎只有他忠心耿耿的祈禱聲在回蕩。

雖然最終天命有歸，祈禳功敗垂成，但千秋后世永遠記得他在這一夜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后來的無數個中秋，必定有人會想起：蜀國的丞相，曾經在這一夜心懷蒼生、虔誠以求。

《三國演義》諸葛亮祈禳北斗劇照

在志存高遠的人那里，花好月圓的中秋夜，一樣可以有心憂天下的大情懷。

《西游記》所述玄奘取經的唐朝初年，過中秋節的習俗尚未流行。因此西游記里有元宵、有清明、有端午，卻沒有“中秋”一詞。但關于八月十五這一天的情節，卻藏著一篇文章。

第二十九回，唐僧被碗子山波月洞的黃袍怪所擒，幸得寶象國三公主百花羞搭救。百花羞自述身世：

只因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夜，玩月中間，被這妖魔一陣狂風攝將來，與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在此生兒育女，杳無音信回朝，思量我那父母，不能相見。

正與父母一同賞月，卻被黃袍怪抓走，從此十三年骨肉分離。此后的每一個八月十五，身在波月洞中的百花羞都會“思量我那父母”。而書中的暗筆，則是寶象國王和王后，在同樣的中秋也會無限思量失蹤的女兒。

《西游記》百花羞劇照

這正是吳承恩的高明之處。在闔家團圓這一點上，中秋相比其它節日有特殊的意義。他將家人分離刻意安排在八月十五這一夜，正是借中秋來寫出百花羞與父母不能相聚的痛楚。在最應團圓的中秋分離而不能見，父母子女之間的思念才越顯得重逾萬斤。

名著之所以是名著，就因為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都可能藏著回味無窮的意義。

到了《水滸傳》里描寫的宋朝徽宗年間，中秋已是普天同慶的佳節。在全書開篇的第二回，意氣風發的九紋龍史進，在中秋節當日邀請少華山的朱武、陳達、楊春來作客：

看看天色晚來，怎見得好個中秋……簾櫳高卷，金杯頻勸酒，歡笑賀升平。年年當此節，酩酊醉醺醺。莫辭終夕飲，銀漢露華新。

這幾人也是出場最早的幾位梁山好漢。此時的中秋小聚喻示著梁山大聚、小醉微醺暗涵大醉酩酊，史進們在中秋節的相會，隱隱指向梁山一百零八將的大會合。

另一回令人印象深刻的中秋，是武松上鴛鴦樓。中秋夜，身為囚徒的武松被張都監賞識，一起在鴛鴦樓上賞月飲酒。

張都監道：“大丈夫飲酒，何用小杯！”叫：“取大銀賞鍾斟酒與義士吃。”連珠箭勸了武松幾鍾。看看月明光彩照入東窗。武松吃的半醉，卻都忘了禮數，只顧痛飲。

這實在是武松一生中，極少的歡愉時刻：哥哥大郎慘亡，自己因為報仇而淪為囚徒，本來求得平安已是幸事。但中秋這一夜不但備受恩相賞識、與其家眷一起坐筵賞月飲酒，更得佳人玉蘭賞為妻室，前途眼見一片光明。人生之適意，實在莫過于坎坷風塵之際柳暗花明。即便后來武松血濺鴛鴦樓、逼上二龍山，這一夜的中秋想必也是終生難忘。

武松后來與魯智深在征討方臘后不愿為官，同住杭州六和寺。這一夜月白風清，魯智深睡夢中聽到錢塘江潮聲，以為是戰鼓響要起來廝殺，寺中僧人解釋這叫潮信：

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當三更子時潮來。因不失信，為之潮信。

又是一個中秋夜。魯智深聽得“潮信”二字，當場大笑然后圓寂。作為唯一成佛的梁山人，魯智深的解脫之日正是中秋。中秋夜明月的圓滿，也喻示著有緣人的圓滿。

《紅樓夢》跟《水滸傳》一樣，也是由一個中秋夜引出全書。落拓的賈雨村在中秋節飲酒賞月吟詩，令甄士隱出資助他進京趕考，才引出之后的一大篇故事。

而濃墨重彩描寫的大觀園中秋，在第七十六回寧榮兩府賞月夜宴。

寧榮兩府賞月夜宴

眾人賞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換暖酒來。正說著閑話，猛不防那壁里桂花樹下，嗚咽悠揚，吹出笛聲來。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靜，真令人煩心頓釋，萬慮齊除，肅然危坐，默然相賞。聽約兩盞茶時，方才止住。大家稱贊不已，于是遂又斟上暖酒來。

而湘云和黛玉雖然也聽見了笛聲，此時其實卻在卷蓬下無人處共賞水月。

只見天上一輪皓月，池中一個月影，上下爭輝，如置身于晶宮鮫室之內。微風一過，粼粼然池面皺碧疊紋，真令人神清氣爽。湘云笑道：“怎么得了這會子上船吃酒才好……”

兩人同為孤女，中秋節感慨倍增，于是對月聯句。后來妙玉也加入，作詩收尾，成就了一闕《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這一首詩也是《紅樓夢》中詩詞最后的巔峰，接下來的章節里，再沒有了如此的名章雋句，也再沒有了中秋。

從古到今，中秋早已跟四大名著中的人物一樣，刻進了國人的心里。而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一旦中秋從唐末開始成為全民佳節，從此賞月即不可無酒。

中秋的一輪明月，包含有無窮無盡的意義和情緒。無論是家國情懷、知己相遇、萬家團圓還是人生確幸，一杯酒都是最好的寄托。已經陪伴國人度過了許多個中秋夜的全興，不僅今年中秋依然相伴在側，一年四季盡皆相隨左右。

畢竟明月與酒，向來是中秋標配。當月色在酒杯中釀就詩意，一切便終能快意圓滿。

對月而飲，人生快事，鮮能及此。金秋送爽，舉杯邀月，祝您中秋快樂，萬事如意。

——漫成都·生活——

文字｜馬利

編輯 | Penny

圖片 | 漫成都資料庫

主編/出品丨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