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后相遇

“兩千年前，你穿著深衣襦裙，走在曠野小徑上。一個落魄且尚不識書法的書生也走在這條小徑上，與你相向而行。或說那是一種偶然，或說那本來就是一種必然——在兩千年前同一時刻的同一地點，我們相遇。

已經記不清當時書生穿的是西裝還是秦服，總之你見到我臉就紅了，低著頭與我擦肩而過；我見到你時身上像是觸了電，腦子里一片空白。自那之后，我心里的時間再也沒有行走過，永遠定格在那一刻。

你不像現代小說中的江湖女俠懷有飛檐走壁之絕技，款款而行的步履突顯那個年代大家閨秀之氣質。你的身上沒有綾羅綢緞，粗麻織染的素衣端莊大方，非現代人或現代的你所能比。也正是在你縹緲的裙擺間，我認識到秦篆之美。

那是一種樸素的美，那種美讓人敢于正視卻又不敢起絲毫邪念。美麗中有著土氣，土氣中有著自然，自然里有著氧氣和水分。忘記了當時的你化妝還是沒有化妝，在與你走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空氣中仍然飄浮著一股稻田里的芳香，腦海里浮現出一幅溫馨的圖畫。

人生有很多這樣的擦肩而過。但有的人相遇百次可能沒有一點印象，有的人只需一瞥便會難忘終生。而對于我來說，與你的相遇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而是經歷了一個欣賞與接受的過程。

當恩師閻麒羽夫婦第一次將小篆搬上講臺，我雖然被你那古樸典雅所折服，但卻因為年代久遠且實用性不強而幾近放棄。然而，當閻老師在中央美術學院鍍金歸來，再一次將你拉上講臺，并在學員中大量推廣之時，我猶豫再三，但始終不肯靠近。后來，看到學員們一個個與你親近，我也開始嘗試欣賞和接受，但我的欣賞和接受走了與別的學員不一樣的路，我是從篆書的字義和形體上著手了解和研究，當了解到篆書實為畫，而篆的字義則是襦裙的下擺。從那時起，在我的心中便有了一個古典美女的形象，有了與秦時美女邂逅的記憶。

為了接受你，我研究了漢朝的《說文解字》，儼然成了一位古文考證家，不但欣賞你的形體，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你的內涵和神韻。你是漢字的祖母，你是方塊字的源頭，你是中國書法的基石。沒有你，所謂隸楷行草，一切都無從談起。

在與你一次次際遇中，你的魅力感染了我，穿透了我的心，至使這兩千年前的一種神秘力量控制著我。雖然沒有魂不守舍，沒有茶飯不思，也沒有失魂落魄，但心中一直有一種期待，難以名狀。這期待是一種溫馨、一種動力，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促使我在臨篆習篆的道路上前行，排除一切雜念，執著地前行。

直到真正做到與你心領神會的今天，我才知道，兩千年前的你是翩翩舞動著的蝴蝶，在我們走過的路上尋尋覓覓、舞舞停停：這是一種美麗；兩千年前的你又是蝴蝶停留過的小草，任風吹雨打、寒凍暑烤，卻一直郁郁蔥蔥，生生不息：這是一種頑強；兩千年前的你就存在于路邊上的泥土，用執著培育著信念，用信念支撐著未來：這是一種堅韌。雖然難以讓現代人欣賞，卻頑強地走到了今天。

感謝老師，再一次把你帶到了我面前，讓我在讀你、解你、臨你、書你的過程中，與你牽手，從兩千年前的遠古，走向未來。”

這是幾年前我寫的一篇關于篆書的文章，這篇文章是在我對篆書有了刻骨銘心的理解后寫成的，因此也感動了很多人。后來我把這篇文章復制到個人的空間里，很多朋友通過我的空間看到文章后，竟然喜歡上了篆書。有的人要求學習篆書，有的人直接向我索要篆書作品。

因為這是一種古老的文字，如果不借助于專業工具書又很難記憶和書寫，所以我一開始就排斥它。認為成人學習書法時間有限，不如集中精力把楷行草練好。說實話，尤其是行草書，是一種表現力很強又很實用的書體。無論在人群中表現，還是一個人關起門來創作，這是最容易出效果的書體。而作為篆書，因為古老，即使是搞文字的老師、寫了一輩子楷行草的書家，識讀起來也很困難。更何況寫起來幾如畫字，感覺很難有藝術表現力。

老師閻麒羽先生則不這么認為，他認為學習篆書可以打牢中鋒用筆的基礎，對于學習其它字體很有幫助。所以他設置了一學年的篆書課程。

為了培養學習篆書的興趣，我走了與其他同學不同的學習之路，我一邊跟隨老師學習秦篆、清篆等，跟著老師臨習各類法帖，一邊研究《說文解字》，從字義上解讀和認識篆書。當別的同學把筆畫寫的很好的時候，我還停留在識篆階段，并沒有把筆畫的臨習當成重點。然而，等我真正理解了篆書，卻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文字研究者，不但喜歡上了篆書，而且喜歡上了漢字的結字規律，從中總結出一套學習規律。后來，又專門在網上搜集到一百多期專門講述《說文解字》的講座，學習一位中醫學者編寫的《從字到人》。雖然它們都不是專門研究篆書書法的，但卻一個是通過篆書研究造字規律，一個是通過篆書解讀人體健康。

學習思路打開了，學習自然也就有了動力。很快，篆書線條質量上去了。再寫起篆書來，因為有了識篆用篆的功底，對每個字的書寫筆畫及順序胸有成竹，整體章法布局流暢自然，創作起來自然也就更勝一籌。

2014年，為了檢驗自己的書寫水平，我報名參加了上海竭誠文化舉辦的慈善競拍。在沒有參加這項活動之前，我把通過拍賣檢驗一下創作水平的想法說給朋友們聽，朋友聽了沒有一個贊成的。有說話直接的人直白地說，靠這幾年三腳貓的功夫就想參拍，是不可能的，還是不要丟丑；有的人則隱晦地說：“現在很多拍賣會打著慈善的旗號，其實是想賺取作品”，到時人家說沒拍成功，作品也不退了。不管別人怎么說，我主意已定。

我根據自己的喜好，寫了一張草書和一張篆書，拍下照片給工作人員傳過去。本來以為自己用功最大的草書作品更有把握，沒想到工作人員很快就反饋我說，他們看中了我的篆書作品，并要求多創作幾張寄給他們。根據這次慈善競拍的主題，我又創作了兩幅四尺對開的斗方，一幅內容是“儉以養德，靜以修心”，一幅內容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兩幅作品都入選了，一張拍出了500塊錢的價格，一張拍出了300塊錢的價格。

這兩幅作品得以成交，讓我幾天來的疲憊頓時消失。因為這是第一次參與拍賣，在這之前，非但沒有走進過市場，連人都沒敢送過。

現代社會檢驗一個人書法水平的機制有兩個，一個是各級書協每年組織的各種比賽，另一個就是市場。由于前者被各種利益和思想所束縛，逐漸脫離群眾，追求的是篇幅宏大、形式上所謂的出新，并不追求文化內涵；后者則要求更接地氣，形式上要讓群眾接受，內容上要有深刻內涵，篇幅上要適于辦公室或家庭懸掛。既然自己趕不上比賽形勢上的潮流，就只有接受市場的檢驗。

這次競拍的成交，給了我的信心，同樣也讓我思考。

其一，書不如畫。無論是成交數量，還是成交金額，國畫作品都遠遠高于書法作品。

其二，內容高于形式。雖然我沒有見過其他老師參拍的書法作品，但從經常看到的幾位熟悉的書法老師的作品和我的成交作品對比，我得出這樣的結論。無論如何，我認為我的書法功底遠遠低于諸位大師，我的作品之所以能夠成交，而且和諸位大師的作品成交額相差不大，應該是內容上更貼近本次征稿的要求。

其三，藝術要貼近市場。要想作品更好地讓市場接受，詩、書、畫、禪的融合極為重要。學書者可以學點畫，更要打牢“字外功”。書法作品要想在市場上突出自己的價值，就要將四者融合，讓群眾樂意接受，讓欣賞者在輕松欣賞的同時生發一種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