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的懲罰（外三首）
李克寒
題記：40年前的今天——1979年2月17日，我國忍無可忍，被迫對越自衛反擊-----在有限的時間、縱深，集中優勢兵力，迂回包圍，各個擊破，速戰速決，獲勝即歸。共殲敵57152人（擊斃47700余人，擊傷7270余人，俘虜2173人）；我軍共減員3.4萬余人，其中犧牲和失蹤8500余人，負傷和非戰斗減員2.5萬余人。
當年我從越南回，
夜來常把越南憶：
——阿伯喂我椰子水，
阿媽為我驅蠓蚊……
我常想，哪天再到越南去，
帶上華夏一片心： ．
敬阿伯一杯茅臺酒，
送阿媽一套新綢裙……
當年我從越南回，
夢中熱淚濕枕衾：
紅河注我戰友血呵，
竹林埋我戰友魂……
我總想，哪天再到越南去，
帶把黃土添友墳。
故鄉的泥土情最深啊，
見土就像見親人……
啊，而今我來了，
來到祖國南大門：
烏云頭上罩，滿眼是血痕！
陰風陣陣刺我骨啊，
狼煙硝火燒我心……
怎能忘，當年友誼關啊，
妻子送丈夫，孩兒別母親－－
關門下，跨出我援越雄師多少人……
而如今，占我山，搶我地。
驅僑胞，殺邊民，
友誼鮮花踐成泥啊，
毀我關門五星旗……
可曾記：當年河口鎮，
小船裝滿大船進：
亮錚錚的車，
白花花的米，
火柴、牙膏、手電池……
－－－那樣東西情不深？
而如今：燒我房，毀我林，
割我稻，污我水，
叢林設陷阱，山谷埋地雷……
……幕幕慘景不忍賭，
拳里的石頭捏出水！
我們忍啊，不能忍！
炮彈膛中跳，“戰馬”騰蹄起！
……二次進越南，
熱淚濕衣襟！
阿伯、阿媽在哪里啊，
呼山喊水無回音……
……只因一句真情話：
“中國骨肉親！”
害得他二老，
茅屋被燒，人俱焚……
……二次進越南，刀子捅我肺！
戰友的忠魂在哪里啊，
尋遍竹林不見墳……
——就因為，他是一名中國人，
遺骨掛竹梢，墓碑成齏粉……
……滿腔的仇啊，滿腔的恨，
長江在我心頭吼，黃河在我胸口滾……
我是反擊的千鈞錘！
我是殺敵的尖刀刃！
大炮、坦克連天來——
滅它霸權焰，
伸我正義氣！
（1979年第7期《延河》文學月刊）
呼嘯吧，大炮……
敵人倒下了，倒下了，
象一堆堆漚爛的稻草!
扯開火光，踩著煙硝，
——我們，又繳獲了一門大炮!
歡呼吧，跳躍呵，
同志們呀，我們當該笑!
然而戰友們卻沉默著，
腳下的火舌卷著芭茅……
我們是真的沉默了嗎?
不!誰胸上不燒著沖天的怒火!
這炮剛從入侵者的手中奪來，
上面卻分明標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制造”……
這是，我們造的炮呵，我們的炮!
——粗壯的炮架是爸爸親手鑄澆；
這是，我們造的炮呵，我們的炮!
——為切削這閃亮的擊發機，媽熬過三宵……
摸一摸吧，炮管上灼手的燙熱，
聞一聞呀，炮膛里刺鼻的煙硝!
山下，流淌著戰友、鄉親們的熱血，
耳邊，回旋著僑胞們撕心的呼號……
……為什么把血口張向北方?
為什么把彈頭射向赤誠的心窩?
我們問呵，問這無言的大炮，
陰云籠在山頭，風雨搖著竹梢……
好哇!還擊的信號彈又升起來了，
壓呵，給炮膛壓滿十億團怒火!
呼嘯吧，大炮!燃燒呵，怒火!
誰若霸我們一寸土，就嘗嘗這鐵和火的味道!
(1979年7期《延河》文學月刊)
第二戰場
沒有撕殺的吼聲，
沒有大炮的轟鳴，
每扇門都說：安靜。
看不見戰火，
聞不到硝煙，
每朵花都捧著和平。
安靜：生與死在安靜里搏斗；
和平：每秒鐘都在和平地報警!
白血球與紅血球在顯微鏡里拼搏，
藥物與菌毒在輸液瓶下頑強抗爭……
手術刀以凌厲剪去腐敗，
大口罩封鎖著痛苦與歡欣，憂慮與激動!
全部戰爭的交鋒，
都在肅穆中進行……
是的，這里是第二戰場——
一手推開死亡，一手鑄造新生!
當血泊中重新挺立起一個戰士，
當紅潤蕩開了蒼白，
當嬰兒啼破了黎明……
啊，人類在這里顯現了頑強的意志，
真善美主宰著每一秒鐘!
白衣戰士的奉獻換取綠衣戰士的新生，
給哽咽的感激回贈釀蜜的笑容……
呵，這里潔白，這里高尚，這里摯誠，
呵，這里緊張，這里繁忙，這里寧靜……
勇猛與膽魄從這里微笑著飛出，
我想，這里該是世界的縮影……
（ 1982．12選自詩集《春潮》）
轉 移
裹一床雪白的被單，他去了，
隨著一張手術車，
滾過他二十一歲軍裝般翠綠的年齡，
——他堅毅，他從容……
送他的：護士、清潔員、伙房師傅，
主治軍醫背過身，摘下了模糊的眼鏡，
每一顆心都灌滿了鉛，
腳步，山一樣沉重……
……昨天，他還為炮膛填彈，
填進了娃娃臉上的汗珠，
填進了他烈火般的憤怒，
填進了鋼筋與巖石般黝黑的忠誠……
他打了九十環!喜報還未及飛向
遠方那雙美麗的眼睛……
新構思的小說，剛剛開了頭——
周末晚會，全連在等著他悠揚的琴聲……
而今，這一切都驟然中斷了——
留下一個背包，一份未寫完的申請：
“如果我死了，
愿把完好的器官獻給生者，
讓我的心仍在世間跳動，讓盲者重見光明……”
裹著一床潔白的被單，他去了——
隨著一張手術車，
滾過他二十一歲軍裝般翠綠的年齡，
——他堅毅，他從容……
（ 1982．12選自詩集《春潮》）
正義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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