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欣賞”漫談
周學良
(中國神州書畫院副院長,北京100072)
引言
首先引用張懷瓘(唐代書法家、書學理論家。官翰林供奉、右率府兵曹參軍。著有《書議》、《書斷》、《書估》、《評書藥石論》等,為書學理論重要著作)一段話,他是怎樣說書畫的呢,他說:“其道微而味薄,因常人之能學。其理隱而言深,故天下寡術者之知音。”
中國書法,是一個神游無窮的廣闊天地。它是非常通俗的,人人都可以執筆寫字劃畫,不是威嚴或華麗得使人望而卻步;然而,它又是那么高深莫測的,其中隱含著深刻的哲理,包含著無窮的變化。如果沒有高深的修養與嫻熟的技能,無法了解并解其奧秘。張氏決不過高其論,書之為味,確是淡而能久,且愈久愈濃。
對于玄妙的書法藝術進行很現實又很低調的處理,歐陽修是其中的一位。他在書論中明確表白:“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厭者,書也。至于學字,為于不倦時,往往可以消日! (《學書消日》)歐陽修以平常的心態看待書法,以為學書就是使日子更好過一些。他以為自己的書法不太好,“不能到古人佳處,若以為樂,則自是有余。”這就十分清楚了,一個人喜好書法,使自己的身心愉悅,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前人認為書法“存載道德,紀綱萬事”。
反之,若賦予藝術行為過多的精神重負,使整個過程充滿了名利目的性的張力,便是為物蔽所累。為塵交所勞。
我伯父周春圃在1934年抄錄【白話尺牘】時在封面上寫了兩句話是“誠聊幽雅煩中起,其漏湖穎揮自消!后來我問父親是怎么回事,父親說:“那時你伯父失業沒事干,掙不來花銷心里煩,就天天寫小楷字以消煩!笨磥頃ㄊ强梢浴跋麩┙鈶n”不是空話。也證實了張懷瓘“其道微而味薄,因常人之能學!
的道理不是虛言。
一、神采氣質
書法的欣賞是一個相當復雜的問題,歷代書家百家爭鳴各抒已見,便構成了書法欣賞的復雜性。它是由欣賞主體人和客體等多種因素構成的。對待一個問題,由于年齡差異、閱歷深淺、學養高下、知識面寬窄、好惡不同,就會出現不同欣賞結論。清代有個叫張岱的,他就喜歡雪景。對等客觀天氣現象尚有不同,更何況書法呢?在書畫方面我對“文人書畫”情有獨鐘,書法獨尊“歐、柳、顏、趙、蘇、黃、米、蔡、翁、劉、成、鐵”十二大家。因此,看一件書法作品,不要強求別人同意你的觀點。
晴天、雨天、霧天、雪天、人的感受不盡相同,是有相當大的差異的。鄉下人初到城里看哪都新鮮,認為非常好。而鄉下人在鄉下,一天到晚司空見慣,便沒有會么特別的感覺。而城里人到鄉下,便會覺得眼界開闊,心曠神怡。所以說主體感遇到客體變化時,結果是不一樣的。我在盧溝橋附近住了四十多年,對于有著800多年歷史,橋上 498只石獅,又有深刻文化內涵盧溝橋的感覺,時已不是初來窄到的新鮮感。
我記得在與朋友一起聊天說起的事,文化層次決定文化素質。比如大家一起去登山,到了山頂,知識貧乏的人會說“這山太高了,真高”。而有文化的人會引用杜甫“望岳”的詩句來形容山高“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前面的是兩句直白,就象北京人早上見面說:“您吃了嗎”一樣。而后者卻給了你幽思遐想的博大空間。這就是精神文化所在而所能產生的“精神家園”。因此說主體的文化素質決定欣賞水平的高下。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能說明這一道理。同時,由于欣賞角度的不同,而結果也會不一樣。是不是懂得欣賞書畫,取決于書畫理論的修為與實踐的充分結合。書畫是屬于文學藝術范疇,而“武學、書畫、中醫中藥”并列為中華文化的三大瑰寶。
凡是欣賞家,不僅要有淵博的學識,還要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最低限度要有藝術的本能。平生要多讀書譜、畫譜,書論、畫論,多讀名畫、名帖。書畫考證等等,多考查、多鉆研,久之欣賞能力自會提高。書畫為知音者而作,好的書畫必須有慧眼才能相識。
我們很想在書法欣賞中找到規律性的東西,比如“甲骨文字”就已經具備了“六書”(指示、會意、形聲、象形、假借、轉注)。組合六書指結構,有上中下結構,左中右結構,全包圍半包圍結構等,都可以分類,從中可以找到規律的。
在書法方面,中國人應該有中國人的見解。將書法當成一種傳統藝術來看,他包括文學、書法理論、美學、古漢語;以及釋、道、儒三家的論述。魯迅先生有一句話:“中國文化的根底全在于道教。”我不敢茍同。我曾與朋友一起聊天說起此事。我說:“先有文字,還是先有北京大學?”他說:“當然先有文字。”這就明白了,先有道在先,而道教是在后來產生的。試想,如果在中華文化中抽去釋、道、儒三家,那么中華文化還有什么可以談的呢?而魯迅先生這一句話應改成:“中國文化的根底全在于道。”這樣說似乎更近于合情合理。
欣賞一幅作品先要由表及里,由外向內來分析;可先從“神采氣韻”入手。
就好比兩個人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也就是直觀的第一感覺;這人是文質彬彬的,這人有些粗野的,這人講話是“娘娘腔”的還是“粗聲大氣”的等等。當然也有個別現象,那就是“人不可貌相,”那也是一種情況了。
從書寫內容上也會有一種感覺。比如寫杜甫詩句 “細雨魚兒躍,微風燕子斜。” 那將給人一種非常細膩的感覺。寫“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來,···”我們由此會感覺體味到一種氣勢宏大。而寫“寒月照白骨!這樣的東西,會使人感到一種凄涼的心境,這種東西我們可以稱之為勢。
我自己感覺的是書寫內容符合自己心意時,感覺心里特別舒暢,比如寫《苦瓜和尚畫語錄》、《道德經》、《修真秘訣》、《多心經》等,紙墨相發,心手雙暢。同時字寫出來,看著也精神。
欣賞者的心神在欣賞書法的過程中至關重要,欣賞者的心境、學識、情感、偏好,都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因此迂越的情感與欣賞主體人關系極大。書法的風格可分為許多類,比如:一、清雅淡泊類,二、大氣磅礴類,三、自然脫俗類,四、沉著瀟灑類,五、釋、道、儒包溢于其間,雄偉而與世無爭。六、文人書畫的內涵等等。
欣賞書法你卻無動于衷,就很難講欣賞了。書畫欣賞是一門學問,它不比寫字來得容易。
二、師古出新
我曾與學生談及此事。師古是根和本的關系,出新是枝和葉的關系。我用“格物致知”的方法講述。人格合于天機者謂之合格。事有適當也叫合格。其象如矩之格,亦即方正之格也,人與事如要偏斜,則為出格,不合格。事物不及叫不夠格,說不通叫格格不入。要知格而求格,萬物難逃其格。沒規格則什么也做不成,失常則破格矣。
一棵樹扎根于地下,有土、肥、水、滋潤其成長,有根和本的作用,才有枝繁葉茂,師古就象樹先扎根于古,時時日日吸取營養,長成大樹一樣。枝也繁了葉也茂了。古人說得好:“根本固而枝榮”。就是這個道之理也。
一幅書法呈現在眼前,讓你評說。你就可說出,出于二王家法,或約取張猛龍等。古人蘇東坡家法顏真卿,吳昌碩以“三石”起家,沈伊默取法二王,可謂“淵源堂正”。因此說只要長期積累,就能偶然有感覺,必得書法之三昧。
書法創作,也不一味的臨帖,偶有興致,一時而為之,心中無“掛礙”。沒有“包袱”,出來的作品反而自然。沒有造作。
沈伊默給自己的書屋取名“汲綆書屋”。汲就是吊水桶,綆就是桶繩。他把師古比喻成水,要一點一點地吊上來充實自己,不停地汲取古圣先賢的營養來充實自己。如果不讀書,不去鉆研理論,怎能出新呢?如此只能自己騙自己。“功虧翰墨,巧涉丹青”。就是不斷汲取前人書畫之營養,補充自己的貧乏。就象嬰兒吮吸母乳一樣,扎扎實實一步一步往前走。師古可放慢些,出新也不必急于求成。“道法自然”。只要功夫到,水到渠成。古人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法天之陰陽開合,法地之剛柔動靜。離開了自然之道則與書畫的本真相去甚遠矣。
看一幅作品,首先看它的氣勢特點,師法何人。有些作品實在不能稱作之為作品。不習古法,自己創新,看不出淵源,更如何談及筆法、墨法、章法、布局呢。
記得與學生談及書法功力如何看,把眼晴半睜半閉,盯住書法作品不動,如果他的筆劃是逐漸凸起來的說明功力有之,否則劣之。
過去有一句話:“真下苦功夫,三年能出一個畫家,十年卻出不了一個書法家!更說明學書法的艱難。更不用說欣賞書法之更難了。
三、書畫品鑒
書畫鑒賞,是指對書畫的欣賞鑒別。凡是鑒賞家,不僅要有淵博的學識,還要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最低限度要有藝術的本能。平生要多讀書譜、畫譜,書論、畫論,多讀名畫、名帖。書畫考證等等,多考查、多鉆研,久之鑒賞能力自會提高。
對書畫的鑒賞不僅要求鑒別出其作品的真偽,歷代書畫家的風格、生活年代、姓名,裱裝規格、收藏 出處等等,更要評估出書畫的價值。對于古今名家作品不曲解,不趨勢。不為利誘,實事求是地尊重作品的實際藝術價值,而作出公允的估價。所以說。書畫為知音者而作,好的書畫必須有慧眼才能相識。絕非市儈書畫蟲子可比(書畫蟲子即古董鋪專為書畫跑合拉掮),這種人不僅剝削文人的血汗,而且左右書畫的價值。假借鑒賞,進行欺騙,冒充士人,招搖夸張,真乃文人之敗類,藝術之鬼魅也。所以在書畫認識問題上要多加注意。
自古至今鑒賞家往往高于作家。所以大畫家龔賢(半千)曾說過:“未學畫先知看畫,不知看畫,學必差矣。今人僅有能看畫而不知作畫者,亦有能作畫而竟不知看畫者,能看不能畫,其人不畫則已,畫必精。能畫不能看,其人畫可知矣,所以擇師須考之于眾論。”
這一段話,說明能看畫的鑒賞家高于書畫家,他雖不能畫不能寫,但是他若動筆,必能一鳴驚人。這是因為他鑒賞的多,認識的透徹,眼界開闊,故能有如此之結果,并非出自偶然。所以說在學畫之前,必須先對中國書畫有相當的認識。
總之,對于中國書畫首先要了解、熟悉,象交朋友一樣,必須先了解,爾后熟悉,彼此雙方互有感情,你對他有所表現,他對你亦必有所反映。學書畫也是如此,你能熟悉書畫才能效法書畫。時時刻刻想著書畫自然對書畫有興趣,有興趣爾后有感情。你對書畫有所察覺,書畫對你才能有所突出。關鍵在于“!,“誠”二字。“專則能精,誠則能靈”。只要肯于開動腦筋,一定會有所收獲。管仲嘗云:“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即此之謂也。否則,縱然能寫會畫。也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終究成不了大手筆,甚至走入歧途,更談不上成名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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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引用【青在堂畫學淺說】“凡經營下筆,必留天地。何謂天地,有如一尺半幅之上;上留天之位,下留地之位,中間方主意定景。竊見世之初學,據爾把筆,涂抹滿幅,看之填塞人目,已覺意阻。哪得取重于賞鑒之士。”
再引用老子“道德經”一段做為收尾吧。或許這段在書畫構圖上有所裨益吧。“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恒也。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2012年2月14日周學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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