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文章為《顧隨說:大詩人如工廠自己織造,偽詩人如小販美麗然非自造
》,大意為作詩要反映真實的情感。
這一篇文章內容,出自顧隨先生的《簡齋簡論》,談的是世法與詩法。所謂世法,即入世,反映生活的真實。
一、太詩味簡齋,即江西詩派三宗之一的陳與義。
宋高宗趙構非常欣賞陳與義的這兩句詩:客子光陰試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
這兩句出自《懷天經智老因訪之 》:
今年二月凍初融,睡起苕溪綠向東。
【客子光陰詩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
西庵禪伯還多病,北柵儒先只固窮。
忽憶輕舟尋二子,綸巾鶴氅試春風。
但是顧隨先生卻認為前二句更好,三、四句小氣。顧隨評價陳與義時,說他 :
poet,too poetie,詩人,太詩味。《簡齋簡論》
意思是,陳與義的某些詩句,太有詩味了。而“生的色彩”太少。不如陶淵明、杜甫、曹操詩中有那么濃厚鮮明的“生的色彩”。
顧隨先生順帶點評了李商隱的《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這首詩,也是極好的作品。但是后兩句把感情壓了下去。和陳與義的詩一樣,太詩味了。
因為技術上的成熟,所以沖動不夠。

技術上的成熟,其實之詩法(詩學)的成熟。即作者作詩的技巧太成熟,所以“生的色彩”不濃厚、不生動、不鮮明。
顧隨舉例杜甫的詩:
哀鳴思戰斗,迥立向蒼蒼。《秦州雜詩二十首》
走覓南鄰愛酒伴,經旬出飲獨空床。《江畔獨步尋花其一》
這兩首詩中的詩句,反映出生活的真實與情感的沖動,
顧隨解釋說,普通寫詩,只是技術上的訓練,而詩人的修養是整個的生活,要在行住坐臥上下功夫。

詩法離開世法站不住。《簡齋簡論》
顧隨認為,有人世法不深,例如孟浩然、韋應物,即沒有像曹操領軍打過仗,也沒有像陶潛扛過鋤頭種過地。所以這些詩人,只有詩法,而沒有世法。
而陳與義經歷過靖康之亂,很像杜甫經歷安史之亂,應該有杜甫的那種感受。即有杜甫的世法,不知為何,陳與義卻用孟浩然、韋應物的詩法。
意思是,陳與義,經歷與杜甫相似,有閱歷、受過苦,作詩應該像老杜,為何卻像孟浩然和韋應物呢?
顧隨分析說,要么是陳與義才能不夠,寫不出老杜的世法。要么是陳與義單量不夠,不敢寫。
入世與出世,需要力量和才氣,陳與義無入的力量,缺少出才氣。
注:韋應物也經歷過安史之亂,不過他的生活經歷,顯然比杜甫要幸運得多。

在《簡齋簡論》中,顧隨先生還指出作詩的方法。首先要有詩感(因事、生活而反映,情緒要緊張),其次要醞釀,然后是表現。
用公式表示:
事、生活(酵母)---醞釀(發酵)---文(用作品表現出來)
顧隨把陳與義的《自房州城遇虜》與杜甫的《彭衙行》對比,認為陳詩空洞而簡單,一路的兇險與顛沛流離,僅僅寫了10個字:
今年奔房州,鐵馬背后馳。
而杜甫則細致地寫出了逃難的真實感受:
盡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顏。
參差谷鳥吟,不見游子還。
癡女饑咬我,啼畏虎狼聞。
懷中掩其口,反側聲愈嗔。
小兒強解事,故索苦李餐。
一旬半雷雨,泥濘相牽攀。
既無御雨備,徑滑衣又寒。
有時經契闊,竟日數里間。
野果充糇糧,卑枝成屋椽。
早行石上水,暮宿天邊煙。
二者詩作的不同,反映出陳與義或者寫不出來,或者不愿意賣力氣。

和上一篇文章類似,顧隨還是指出,詩人不能只講究技巧,而是要表達真實。當然,這種真實,不是寫論文和報告文學,而是文學上的真實表現。
詩法與世法相結合,即懂得作詩的方法,又反映真實的情感與生活。
我個人的感受是,自己還在學習詩法的過程中,轉世法為詩法還遠的很。
@老街味道
顧隨說:大詩人如工廠自己織造,偽詩人如小販美麗然非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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