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桂冠詩人理查德·威爾伯(Richard Wilbur)在美國當地時間晚去世,享年96歲。威爾伯從他奔赴二戰戰場時期開始寫詩,曾憑《世間萬物》(Things of This World)獲1957年的美國國家圖書獎,并曾兩次獲得普利策詩歌獎。

理查德·威爾伯
威爾伯的詩歌繼承了羅伯特·弗羅斯特和奧登的傳統風格,他的詩歌語言以其智慧、紳士般的優雅和平靜魅力為大眾所喜愛。威爾伯的詩歌主題往往圍繞日常生活經驗而展開,并如源源不斷的泉水般帶有一股積極力量。《紐約客》撰文稱其為“上世紀最杰出的美國詩人和翻譯家”,“他博學而儒雅,展現了城市生活的溫情和常態。”
威爾伯于1921年出生于美國紐約,在學生時期開始對詩歌感興趣,在他隨美軍遠赴歐洲參加二戰期間,他開始寫詩,以緩和緊張壓抑的情緒,他曾表示那是他“為自己的心靈療傷”的一種辦法。評論界通常認為他的詩歌中體現的對秩序和快樂的追求是威爾伯通過寫作在反觀二十世紀的動蕩與不安。

青年時期的理查德·威爾伯
威爾伯在接受《巴黎評論》采訪時表示:“我覺得我們的宇宙洋溢著絢麗的能量,那種能量獨有其姿態和規律,因此蘊含著能量的萬事萬物皆有其秀美和自持的核心。哪怕看過這世上種種糟糕的現象,我仍靠著我的信仰和本質說出這樣的話,因為那就是我的態度。”
“我認為詩歌總是來源于一種瞬間的自信的感覺,在這種時刻,你會相信事物之間存在某些特殊而奧妙的連結,當這樣的微妙感受觸動了你的直覺,這就是詩意的由來。”

威爾伯的詩歌創作幾乎貫穿了他的一生,他直到晚年仍活躍在文學界,他后期所發表的詩歌簡潔而深情地喚起讀者共鳴,猶如日本的俳句。2012年,他在91歲高齡的時候在《紐約客》發表了這樣一首詩:“如今/樹木投下悠長的淡藍陰影/在雪上/安下心來”。這首詩,是他發表在《紐約客》的最后一首詩。
理 查 德 · 威 爾 伯 詩 選

雜耍演員
球會彈跳;但越來越慢。這不是
一件輕松的事,怨恨自身的彈力。
它熱愛墜落,而大地在我們[1]
光輝的心中這樣下墜,
安放,被忘記。讓一個天藍色
衣服的雜耍演員,用五個紅色小球
來震動我們的重力。喲,空氣中
小球們周而復始地,在他旋動的手上
飛轉,學習輕盈的方法,變成球形
弧線——掠過他的指尖,
緊貼著各自的軌道,
搖蕩他耳朵的微小天堂。
但建造一無所有的天堂
比贏回大地容易,平靜和唯一
居于世界旋轉的內部,他以確信
和莊重的姿勢,讓那個天堂轉動,
小球最終一個一個落下,
用來交換掃帚、盤碟和桌子。
哦,桌子在他的腳趾上扭動,掃帚的
平衡被他的鼻子掌握,而碟子
在掃帚尖上轉圈!該死的,漂亮的演出,
我們瘋狂:男孩們跺腳,姑娘們
尖叫,鼓聲轟隆震天,
平靜下來之后,他鞠躬道別。
如果這個雜耍演員正疲倦,如果掃帚
再次站立在灰塵中,如果桌子開始跌落
再度穿過日常的黑暗,而盡管
碟子平臥在桌上,
我們為他擊手鼓掌,
為這個曾一度超越了世界重量的人。
[1]詩中的兩處“大地”原文為"earth",也可譯為“地球”。
房子
有時,醒來后,她會閉上眼睛
看那所白色房子最后一眼
她在獨自入睡時見到它,既不擁有,
也從未進去,只是為之嘆息。
關于她的那所房子,她對我說過什么?
白色的門柱;平臺;門上的扇形窗戶;
一個寡婦在巨石壘砌的岸上行走;
咸風吹皺周圍的冷杉。
現在她在那兒嗎,無論那是什么地方?
只有愚蠢的人想要找到
那被她的夢境塑造的事物。
夜復一夜,我的愛,我離海出航。

一些對立面
騷亂的對立面是什么?
很多人保持安靜。
炸面包圈的對立面呢?等等,
給我點時間沉思。這個
問題不簡單。噢,明白了!
是有洞的餅干。
什么是“兩個”的對立面?
一個孤獨的我,一個孤獨的你。
云的對立面可能是
一片海上的白色倒影,
或是空中巨大的碧藍,
因為云并不在那里。
對立面的對立面呢?
這太難了。我放棄。
比喻
我讀到堂吉訶德曾在隨意騎行
之時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唯恐自己
失去偶然性的純粹,他不決定
前進的方向,而把選擇權交給馬匹。
正如寓言常說,無處沒有光榮。
他揚起的頭輕松而驕傲,馬蹄
卻沉甸甸的,帶著他去往馬棚。
以上 黎衡 譯

飛行
樹頂并不太高
我也沒有多低
所以,我并不是
本能地不知道
飛起來是什么樣子
去穿過,風拉開的空隙
當樹葉紛紛驚擾
樹枝會抬起,
復原,再次抬高
無論我是什么東西,
在遐想的空間里,
把我誤會成一只鳥,也未必
有多么不可思議。
我的物種從來都不飛
但我似有感觸
在很久以前,我幾乎
就要適應這種行為。
三倍偉大的神
埃及啊,埃及——這正是
三倍偉大的赫爾墨斯的崇高悼詞——
“你的宗教,留不下任何遺跡,
除了那些寓言,仍受到孩童的厭棄。”
他哀傷的眼睛已經預見到
世界光芒四射的構造,將被推翻
它曾讓星辰與巖石聯姻
讓敬畏,注滿萬物的內心。
那么,在這已經拆毀的世界里
還有什么比他更為神奇?
他真的存在過嗎?
他只是一個名字嗎,
釘在假貨上
為每個古代的騙子招搖——
然而,我們仍然召喚他現身
在彌爾頓沉思的樓前,“午夜時分”[1]
聽他再次講述,如今和過往
神造的萬物,是鏡子之家,
“每株飲露的小草”是怎樣
用一切存在無數的
小反光,迷亂了人眼的觀察——
畢竟,這一切都千真萬確。
[1]“午夜時分”和下文“每株飲露的小草”都來自彌爾頓《沉思的人》。
以上 王敖 譯
參考資料
-Richard Wilbur in The New Yorker, The New Yorker
-Richard Wilbur, Poet Laureate and Pulitzer Winner, Dies at 96
-Richard Wilbur, The Art of Poetry No. 22, The Paris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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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鳴謝:Aoacademy(敖學院)
編輯:穎川/劉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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