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儀生母兩次自殺之謎

 

地點：北京青年報·20層會議室

主講嘉賓：晚清史學家賈英華

日前，本報邀請央視百家講壇正在熱播的《你所不知道的溥儀》

主講人、晚清研究學者賈英華作了一次講座，并就人民文學出版

社出版的同名著作與讀者進行交流。賈英華詳述了其史料來源及

采訪三百多名知情人物的經歷，重點講述了影響溥儀一生的溥儀

生母自殺之謎。講座期間提問者絡繹不絕，會場氣氛熱烈。

溥儀一生橫跨晚清、民國、新中國幾個時代，經歷了改革開放前

新中國的所有大事，他是一個難得的、奇特的歷史見證人。縱觀

世界史，只有兩個人一生當過兩次皇帝，一個是中國的唐中宗李

顯，還有一個就是兩次稱帝的拿破侖，像溥儀這樣一生三次稱帝

的，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身為末代皇帝的他，在多次“復

辟”未果后，最終被改造成一個普通人，那么他的一生有多少未

曾披露的隱秘，哪些故事才更加接近歷史真相呢？

溥儀去世的時間？溥儀去世時唯一一個在他身旁的人是國舅潤祺

的兒子宗光，宗光當時看了溥儀身上那塊金表，是兩點十五分。

而新華社公布的溥儀去世的時間是兩點三十分，新華社的消息怎

么能不準呢？后來我采訪醫院領導和護士長，他們說“文化大革

命”，那么亂，夜里紅衛兵用大喇叭在外邊喊，都怕出問題，打

了個電話，我們這邊是事后知道出事的時間的，大概是兩點半，

新華社就報出去了。

溥儀出生在什么地方？醇親王府北府思謙堂的東里間，我在日本

原始雜志上找到了根據，日本人讓溥儀當偽滿傀儡不是偶然的，

從他一出生就盯上了他，對他出生的地方進行了拍照，并且存了

檔。如果深入探討這個細節的話，就不只是溥儀出生在哪兒這么

簡單了，可以從日本人早期留下的資料看出日本人是處心積慮地

早就計劃想要利用溥儀。

溥儀的小名是什么？多年前，我講課的時候說溥儀叫午格，他們

說：“胡說，沒聽說皇上有小名。”我說：“曹操叫阿瞞啊。”

當時這個不為證據，只能是一種辯論。但是目前，載灃日記出

版，證實溥儀確有小名。載灃日記用黃綾子條遮著倆字，溥儀五

十多歲的時候看到載灃日記，才知道自己小名叫午格。為什么叫

午格呢？因為他的出生占了四個午字。第一，這一年是陰歷丙午

年。第二，壬午月。第三，他是午時出生。那么第四，這一年恰

 

是馬年，溥儀屬馬——午馬，這是溥儀占的第四個午字，故其小

名叫午格。這是滿漢合并的一個名字，在滿語中的意思是“英俊

的男子漢”。

溥儀的字意味著什么？很多人都認為溥儀的字是“耀之”，但是

我的書里寫的是“曜之”，大家都說不對，百度是光耀的

“耀”，但是百度不是標準，溥儀自己寫的才是標準，《我的前

半生》的各種稿本、未定稿都在我手里，包括紅衛兵報紙，“日

出有曜”是源自于《詩經》的，溥儀認為自己是升起的太陽，還

想當皇帝。他成為公民之后還寫成“曜之”，是有自己的想法。

溥儀有沒有漢族血統？溥儀，乃至清朝的六代皇帝有沒有漢族血

統？去年我講“你所不知道的溥儀”的時候，說溥儀有漢族血

統，有什么依據？我發現了清史稿中不被人注意，而被人忽略了

 

的細節，因為愛新覺羅原本的族譜就在我手里，溥儀有沒有漢族

血統的問題也就不言而喻了。

溥儀整頓內務府為什么會失敗？下定決心整頓內務府后，溥儀究

了半天，發現國庫虧空在于養廉銀太高，養廉銀最高的就是遜位

的攝政王，所以基本上三分之一的養廉銀，溥儀都給他爸爸載灃

了，但是溥儀小時候不知道。這樣反腐就反到他爸爸身上了，載

灃急了，你這是整頓內務府呢，還是整我呢？就去找溥儀，最終

整頓內務府宣告失敗。

溥儀怎么和日本人瓜葛上的？被馮玉祥驅逐出紫禁城后，溥儀逃

到了天津，1931年11月的一個深夜，溥儀秘密會見土肥原后輕信

其幫助自己“恢復大清帝國”的虛假承諾，之后為了轉移中國當

局的注意力，土肥原在天津多次制造騷亂，溥儀趁亂逃離天津，

并施了一出“尿盆計”。他走后讓貼身侍從李國雄每天照倒尿

盆，讓監視他的人認為他還在。由此看來，溥儀不是個“傻

瓜”。外國人說溥儀一生中遇到了很多“該死而未死”的事情。

比如，第一次遜位、張勛復辟、在蘇聯和撫順戰犯管理所的一系

列表演，既說明溥儀本身就是個奇跡，也說明他是個聰明人。尤

其是最后能順應時事，是他最聰明之處。

張勛想怎么復辟？大家說張勛是傻瓜，逆歷史而行，實際不是那

么簡單，他是想在康有為扶持下搞的君主立憲制，這個不是瞎

說，是有原始歷史記載的。溥儀大婚的時候缺錢盜賣四庫全書、

盜賣金編鐘等等這些歷史的細節，包括溥儀結婚的時候秘密做了

一首“挑動天下反”的詩，都是有實物為證的，這些歷史的細節

非常有利于剖析溥儀的性格。

挖掘歷史的細節，發現辛亥革命，包括溥儀的遜位居然是結束了

幾千年來的封建歷史，每個朝代都是血流成河，改朝換代，居然

最后的一個句號畫上的時候沒有死一個人。什么原因？御林軍七

爺載濤親率御林軍決一死戰，最后怎么一聲槍響沒有就繳械了

呢？去年我和載濤的兒子做了一期節目，他披露了一個細節非常

有價值，孫中山在軍艦上曾經秘密會晤了載濤，之后御林軍一槍

未放，溥儀遜位。

八妞像川島芳子那樣經常女扮男裝

溥儀的生母小名叫“八妞”，八妞在北京非常有名，大名瓜爾佳

·幼蘭卻很少有人知道。剛改革開放時，潤祺的妻子，也就是溥

儀的三妹韞穎去世，他就想上國外轉悠轉悠，當時出國卡得比較

嚴，需要填寫父系和母系，他就不知道三妹的媽叫什么名字，寫

了個“八妞”，公安局說這名字不行，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叫什

么，夜里給我打電話說這兩天就得交，后來我告訴他叫瓜爾佳·

幼蘭。他說：“喲，好像是！”

八妞從小嬌生慣養，僅比載灃小一歲，連慈禧都不怕，載灃也讓

著她，名副其實的女漢子。榮祿跟慈禧兩個人秘密談話呢，八妞

不管不顧就闖進去了，慈禧當著榮祿面說宮內只有一個人不怕

我，那就是八妞。所以，想見他到了醇親王府之后的威風。載灃

吃飯的時候不像其他人是宮女上菜，而是讓本分的老太監端菜。

八妞嫁到醇親王府后，第一次吃飯的時候太監往桌上端了一道

湯，八妞不吃了，為什么？八妞說，你們這么長的指甲，里面的

泥都弄湯里了，我吃涮手湯啊，不吃。讓太監把指甲都剪了。從

 

此以后，翻來覆去好幾次還是不滿意，八妞直接自己另開了一間

廚房。娶進的媳婦把載灃治住了。

八妞平時外表一看就跟川島芳子（本名愛新覺羅·顯玗，自小被

送往日本接受軍國主義教育，成年后返回中國，長期為日本做間

諜）一樣，女扮男裝，出入酒館飯館，拿一把扇子，不知道男

女，很帥的一個爺們兒。

1916年7月，張勛復辟，然而最忙的不是張勛，是八妞，是瓜爾

佳·幼蘭，她張羅兩件事，第一為即將登基的溥儀找出攝政王的

朝服和頂戴花翎；第二就是想讓自己的兒子溥杰娶了張勛的女

兒，套住張勛，有了張勛這支軍隊基本定天下，所以，瓜爾佳氏

頻頻地出入宮禁。可是最后結果大家也知道，張勛12天復辟以慘

敗而告終。她每天說張勛打到哪兒了，有多少武器，現在什么進

展，溥儀已經登基了，發了八道圣旨，今天第一道，明天第二

道，今天連發兩到三道，說得大家群情振奮，第12天張勛跑了，

抱著自己小老婆生的兒子，帶著小老婆跑荷蘭駐華公使館。醇親

王府沒有其他消息，只有瓜爾佳氏清楚，其他人也不敢言語，再

也沒下文了，她又一次陷入了非常尷尬當中。

溥儀生母為什么兩次自殺

溥儀遜位之后，醇親王府分成了兩大派，一派是載灃和孩子們，

另一派是溥儀的生母、榮祿的女兒瓜爾佳·幼蘭。關于光緒帝的

死因，有多種不同的說法，有一種說法是袁世凱下毒害死了光緒

帝，因此，載灃將袁世凱視為仇人是毫無問題的。醇親王府的孩

子們只要一看到畫報上有袁世凱的畫像，馬上把他的兩只眼睛摳

掉，摳完以后還要扔地上把報紙踩爛。

瓜爾佳氏就不干了，因為袁世凱是榮祿的得意干將，是榮祿一手

提拔上來的，所以瓜爾佳氏把復辟溥儀重新登基的希望寄托在袁

世凱身上了。瓜爾佳氏在醇親王府里非常有威望，說一不二，她

把載灃和孩子們叫到一塊，跟他們說以前的事不能怪袁世凱，要

怪只能怪孫文，孫文就是孫中山，“孫中山不鬧革命何至如

此？”載灃說：“光緒怎么死的，溥儀怎么下的臺？袁世凱他想

當皇上。”八妞不聽，載灃怎么勸也勸不住，結果花了大量的

錢，最終沒想到袁世凱真的稱了帝。

八妞覺得沒面子，把大伙兒叫來訓一頓，結果自己打自己嘴巴，

覺得在醇親王府沒法活了，有一天，她就關上門，梳妝打扮，讓

仆人把預備好的白酒和鴉片放在桌上。仆人見勢不妙，隨后向載

灃報告，載灃馬上趕去勸她，還破例陪了她一宿，因此第一次自

殺未遂。

之后，張勛復辟也失敗了，瓜爾佳氏依然沒有放棄復辟大清朝的

主張，反而與端康太妃共謀復辟大計。端康太妃不認識外面的軍

閥，就全由瓜爾佳氏牽線，她利用原有袁世凱的關系拼命拉攏各

路軍閥，卻被騙了很多珠寶錢財。瓜爾佳氏與端康太妃之間的關

系也因此出現了問題。

另外，溥儀與端康太妃也產生了很多矛盾。溥儀在宮里我行我

素，穿著西裝、洋襪子等時髦裝束，而且戴上民國將領那種跟雞

毛撣子似的帽子，在宮內走來走去，照了很多照片。太監也給他

買了很多特別時髦的洋貨。端康知道后就把他叫去，問怎么回事

兒，皇上穿民國將領服裝是要干嗎？這是政治問題，你還是遜

帝，是皇上。從這件事之后，端康像慈禧監視光緒一樣派太監監

視溥儀，晝夜跟著他，溥儀是敢怒不敢言。

還有一次大的矛盾就是端康太妃下了一道命令將太醫院的范一梅

開除了，溥儀知道后就跟端康大吵了一頓，把端康氣得渾身直哆

嗦，一連病了幾個月。拉攏軍閥被騙后，端康太妃認為瓜爾佳氏

中飽私囊，將珠寶錢財都裝進了自己口袋，再加上溥儀多次頂撞

她，氣不過的太妃就以“做母親的沒有教育好兒子”為借口拿溥

儀生母瓜爾佳氏出氣。

1921年9月30日，端康太妃讓瓜爾佳氏和溥儀的祖母長跪永和宮

大殿外。回到家后，瓜爾佳氏心想：這么多年，皇上都在宮里，

我都見不到他，怎么教育他呀。越想越覺得委屈，于是，瓜爾佳

氏就將金箔片就著鴉片白酒吞進了肚里，憤然自殺。

溥儀直到去世也不知道生母究竟因何而死，他只是聽父親載灃說

母親是得了一種叫“緊痰絕”，即腦溢血的急病而死的。

溥儀生母的死對他的一生產生了不可逆轉的重大的影響，那就是

兩個字——“復辟”。

◆講座現場互動環節◆

提問：賈老師，跟您請教一個問題，咱們說了溥儀好多事兒，那

他給咱們留下點什么，比如詩詞歌賦、文化藝術上的成就？

賈英華：應該說溥儀的書法是寫得很好的，我看過他早期的書

法，我也存了一些他后期的信札。他早期、中期的書法甚至可以

入帖，寫得非常好。他的書法給人以書法方面的借鑒，這是他留

下的寶貴遺產之一。

第二，溥儀一生寫了不少的日記，盡管日記中到最后寫的是“毛

澤東主席萬歲，萬萬歲”，不管寫的什么仍然是留下了一些真實

的思想脈絡，可以供我們分析。其實，他留下最大的遺產就是他

這個人，他可以說是百年歷史的見證人，他是百年歷史演化的一

個縮影。

提問：賈老師，溥儀是1967年10月17日去世的，您說他去世前對

“文革”是相當擁護的，依他自己的身份，1966年一些政治亂象

最厲害的時候，他為什么會擁護“文革”，甚至還游說自己的親

屬，有沒有具體的原因？還有他的思想基礎是什么？

賈英華：你提這個問題很好，我這么認為是有依據的。我是“文

革”之后第一個整理溥儀日記的，溥儀所有日記上的編號都是我

寫的，住院期間病況封面都是我寫的，現在日記收藏在長春偽滿

皇宮博物館。他后來的表現不叫極左，從1966年開始以后，通篇

寫的口號多于實質內容，可能是用以自保吧，所以，他順應時

 

事，機靈，正因為此才歷劫而不死。思想基礎就兩個字，“自

保”，始終這樣。舉個例子，在蘇聯的時候，我第一個披露，很

多人不相信，他要求加入蘇聯共產黨，他要求留居蘇聯，成為蘇

聯的公民。我披露這個以后引起了軒然大波，認為我胡說，最后

蘇聯的解密檔案證明我說的完全正確。所以，還是兩個字“自

保”。

提問：我因為對清末民國的歷史比較感興趣，平時看到溥儀的經

歷有一些疑惑的地方想向您請教一下。一個是溥儀當時并沒有什

么權力，馮玉祥為什么要把他驅逐出紫禁城，造成他最后投靠了

日本人？第二個問題，溥儀和汪精衛一樣是日本人的傀儡，為什

么現在我們對于溥儀和汪精衛這兩個人有完全不同的評價？

賈英華：至于馮玉祥驅逐溥儀出宮的問題，馮玉祥想要做一件頂

天立地青史留名的事，想了半天做什么事兒？把溥儀轟出宮去可

以名標青史，這是馮玉祥的想法，跟溥儀到偽滿兩碼事。溥儀真

正到偽滿并不是由于馮玉祥，而是由于他一心想當皇上，和土肥

原密談后，日本人應允他一年后可以稱帝，如果日本人不讓稱帝

他可以辭職不干，所以，他不惜以漢奸代價換取皇帝的空名，這

是我分析他的想法。

汪精衛和溥儀的根本區別是，汪精衛至死是漢奸，溥儀是由漢奸

到漢奸，最后成了普通公民。

提問：新一代的皇族對新社會有沒有一些新的看法？對舊社會有

沒有一些留戀或者會不會產生新的想法？

賈英華：皇族實際上現在已經不是第二代了，從晚清百年來已經

是第三代、四代了，皇族意識很淡化了，我可以負責任地跟你講

新一代的皇族已經是新時代的新人了。